如是循环好几次,赵瑟束手束脚,觉得非常不自在。
她隐隐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心神不宁,她焦虑不安。可她止步于表面,不愿意深想,不愿意正视。
她甚至懊恼地想,李老师不是说开学考试之后会换座位吗?怎么还不换,赶紧把我调开好了。
但真正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赵瑟还是希望李老师能忘记这件事。
显然,身为语文老师的李老师记忆力非常好,她在语文课结束的时候宣布,“晚自习之前换座位,可以自己选择坐哪里,成绩好的人优先选择。”说完便走了,留下了一班不知所措的学生。
这样说也不准确,不知所措的只是那些刚被分过来的学生,比如赵瑟。面无表情的就是十四班的原住民,比如尚晓谛。
尚晓谛向她解释道:“李老师就是这样的,她永远不会弄什么假模假样的民主公平,在我们十四班,只有成绩才是资本。”
赵瑟想了想,说:“听起来有点功利,但好像这才是公平吧。”
尚晓谛感叹道:“李老师看起来很严厉,难以亲近,可我也觉得她很酷啊。”
教室里闹哄哄的,很多人都在和自己的好朋友商讨换哪个座位。赵瑟的朋友是尚晓谛,可是尚晓谛也总是酷酷的,赵瑟觉得她没有耐心讨论这种小事,于是她有点难过。不过,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太过安静像是有点狼狈,她只好摊开了一套卷子,放在面前,勉强掩饰。
谢景韫突然叫她:“诶,赵瑟。”
“啊?”赵瑟有点茫然地抬起头。
“你想好选什么座位了吗?”谢景韫看着她。
赵瑟发现他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直视对方,特别诚恳特别坦荡的样子。可她不行,她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无处遁形。
她稍微低了低头,错开视线,“还没考虑呢,怎么了?”
“我挺喜欢这个座位,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帮我选吗?”是商量的口吻。
赵瑟静默了一瞬,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是选现在这个位置,然后旁边留给你?”她不太确定自己的理解对不对,毕竟她一直以为谢景韫会尽量坐到离余芷更近的地方。
“对啊,我的名次太靠后了,应该没办法挑位置了。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打算抛弃我了?”谢景韫笑了。
抛弃啊,这个词真是太暧昧了,说得好像我们俩关系匪浅一样。赵瑟暗暗摇头,心想他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不懂。
不过,她之前的郁闷倒是一扫而空,有另一种情绪飞快涌上了心头。
她笑着说:“好啊,一言为定。”
晚自习之前有一大段时间,吃过晚饭之后还能有很多空余,所以李老师才说用这个时间来换座位。
晚自习前二十分钟的时候,李老师到了教室。她也并不多说什么,一来就吩咐所有的同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站到走廊上去。并且强调,“两分钟之内收拾好。”
赵瑟的东西又多又杂,一个书包几乎不够用,听见李老师给出的时间限制,更加手忙脚乱,笔盒被带翻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赵瑟皱眉,觉得这真的像是收拾全副家当,准备去逃难啊,稍微慢了一点就会担心性命不保。
赵瑟正准备蹲下去捡,谢景韫却当先一步捡起来她的东西,顺手就丢进了自己的书包,然后无比自然地揽过她桌面上的书和试卷,一起放进了他的书包。最后才说:“先放在我这里吧,我的书包比较空。”
赵瑟也来不及阻止他,感动之余觉得现在更像逃难了,还是拖家带口的。
赵瑟终于收拾好了,往教室外走去。谢景韫在后门等着她,在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低头说:“靠你了。”
赵瑟看了看他,慢慢退了半步。平时都是坐着所以也没留意,现在才觉得他真高啊,足足高了她一个脑袋。赵瑟点点头,快步走了。
走廊上已经排起长队,赵瑟没想到这是直接按着成绩名次排的队,成绩最好的在前门,后门口是队伍末尾。赵瑟只好顶着众人的目光往前走。她默默地想,我可真不是炫耀啊,我真的不知道。
这一段路因众人的目光显得很漫长,赵瑟甚至想起了一部叫做《雪国列车》的电影,前进一个车厢就能获取不同的待遇,现在也是,往前每一步都能获得更好的权益。
赵瑟是第三名,很快就轮到她选座位了。
她一进教室就愣住了,尚晓谛居然还在原来的位置。赵瑟连忙跑到自己的座位坐定,问道:“你怎么还是坐这里啊?”
尚晓谛斜她一眼,“你不也没打算换座位吗?我为你留下的,怎么样,高兴坏了吧。”
赵瑟是真的很高兴,于是点头说:“我也是为你留下的呀。”
尚晓谛转过头来盯着她,似笑非笑:“是吗?”
赵瑟突然觉得她的笑容太可恶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真是欠揍。她伸手推开了她,“你可闭嘴吧。”
这个时候余芷也走进了教室,她选了一个第一排的座位,他们的距离更远了,赵瑟松了一口气,可是突然又想到,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是一头一尾,也很般配啊,她突然就泄气了。
有故事的人真好,有自己独自珍藏的秘密,别人无从窥探也无法了解,他们像是握着藏宝图一样,连一个背影都很动人。
赵瑟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第8章 8
周末的时候赵瑟回了一趟家。
周末放学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一些,她回家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晚饭。
赵母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成绩如何,好在全班第三名的成绩还算过得去,赵母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听说你被分到的那个班蛮厉害的哟,平均分高出其他班一大截,班主任管理得严,还有不少人是塞钱进去的呢。”
赵瑟不太相信,“是吗?都是平行班,不至于吧。”
赵母回到厨房炒菜,老化的抽油烟机声音很大,她拔高了声音,“你懂什么,你小姨的一个老同学认识你们学校年级主任,这还能有假?”
赵瑟只好也拔高声音,“哦!”
赵父工作很忙,时常不能在家吃饭,这天也不例外,饭桌上只有母女两人。
赵母又问了些关于学习上的问题,赵瑟也一一回答。然后两人就没什么话题了,赵母打开电视,音量调得很大,赵瑟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赶紧两三口刨完饭回卧室了。
赵瑟不太清楚别人是如何和家人相处的,但在自己而言,和父母的关系实在是算不得亲密。一直都是恰如其分的关心与寒暄,比起亲情,更像是某种义务。
她离家并不会收获额外的关心,她在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简单来说,其实父母都不太在意她。
如果真要追本溯源,赵瑟觉得这应该和爷爷的重男轻女观念有一些关系。不仅爷爷如此,父亲那边的亲戚,一众的伯伯叔叔都不太待见她。父母虽然没有这么重的偏见,可是难免会因此遭到亲戚们的议论,长此以往,对她也喜欢不起来。
赵瑟并不愚蠢,她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错,可是这样腐朽的观念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改变的。她尽量不去介怀,但也没办法天真地去尝试喜欢他们了。
周末的两天时间里,赵瑟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房间,赵母偶尔会高声问一句她到底在干嘛,她只要说自己在学习就万事大吉了,学习就是最好的理由。其实李老师说得很对,在她们这个年纪,学生是最重要的一重身份,那么成绩就是最好的资本。
不过,虽然道理是这么说,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就和复制粘贴一样,不也太无聊了吗?于是她又一次想起了谢景韫。赵瑟总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刻想起他,然后心情就会好一点。
返校的时候赵瑟带了很多核桃杏仁等坚果,先拿到宿舍分给室友们,室友们都挺高兴。其实人与人的相处也挺简单的,如果暂时没有感情,那么彼此间的距离也可以靠物质补足。
返校第一天的晚上,照例是没什么作业的,室友们便纷纷摆开了夜聊的架势。各自搬了凳子簇拥在一起,中间摆着各色小零食。由于赵瑟贡献了数量可观的坚果,被室友热情地拉过去,坐在了最靠近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