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讨教到了?”
谢琰睨她一眼,道:“你这人不是挺会说话的吗?就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吗?”
“别啊,我觉得这可是该问的。你跟南康王都到这一步了?”
谢琰难得脸红个彻底,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后,方对崔玄寂怒道:“夫子就没有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124}’吗?!”
崔玄寂笑道:“为了你好,违背‘礼’又何妨?告诉我呗,难道我你还信不过?”
“哼!那你想知道啥,你问,我看心情决定告不告诉你。”
饶是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对彼此的性情知根知底,谢琰就吃准了崔玄寂绝非促狭好事之徒,那些令人羞红脸的细节,你若不说,她压根不打算知道。“我是想问啊,虽然说——我也不觉得非要等到大婚之后再如何如何,但你和南康王要是有这个想法,就是打算,就这样定了吗?”
谢琰停下脚步,转过来对着她说:“崔玄寂,你是我表姐,也是我从小的玩伴,这话我就先对你说了,对子樟我都没说过:我今生就非她不娶了。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她要是不在了——”
这俏皮话说了一半谢琰就觉得不吉利,立刻给咽了回去,崔玄寂见状笑了。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崔玄寂又追问道:“怎么就是‘非她不娶’,焉知不是‘非她不嫁’?”
谢琰推她一把,道:“那你快去铁匠铺给我打块牌子,往上写一句话,‘南康王私家所有’,给我挂脖子上吧。”
“不过你这念头,南康王她知道吗?”
“她——她明白,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
“一样是一样,招摇过市是招摇过市。”
“呿,我们又没什么所谓,哪像你与陛下。”
这下换崔玄寂主动停下来了。她看一眼谢琰,什么话也没说,似乎也找不到说的。谢琰被她这么一看,知道漏嘴,看看左右,补充道:“你……别是没这回事儿吧?我可不信啊。我知道你的,要说你对陛下曾经一点儿想法没有,我是不信——”
“有是有。”崔玄寂打断她。
“那,陛下现在知道吗?”
崔玄寂摇摇头,“我不知道。”
“哦?”
“你看呢?反正横竖你都猜出来了。”
“我?我看陛下对你,也有那么几分不同。可是我见陛下也不多,证据不足啊。”
“南康王知道吗?”
“知道,她先猜出来的。”
“那……她觉得呢?”
谢琰摇头,“和我觉得的一样,说到底,”两人又继续向前走,“我们和陛下接触都不如你多,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更瞎猜了。”
崔玄寂叹气,谢琰又问:“还有,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对啊,就往下和陛下……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再说。”
“该做的事情?”
“嗯。”
“那你准备等着陛下雄心壮志实现之后,再来和她谈这儿女情长啊?”
崔玄寂不答,无话可说,点头又摇头。谢琰见状耸耸肩膀,“你可要记得,‘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125}’啊!”
“我纵然的确这样想,但,她心中如果怀有‘千岁忧’,我又如何能作壁上观呢?”
作者有话要说:
{124}《论语·颜渊》
{125}《古诗十九首·生平不满百》
第五十一章
入冬以后,凤子桓好好办了四次宴会。第一次宴请高门重臣和他们的子侄辈;第二次宴请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并给予赏赐,帮助他们好好过冬;第三次宴请自己家里人,还专门把在封在各地为数不多的远近宗室都请来,甚至身负谋逆之罪的凤子松都来了;最后一次,腊月里终于有空的一天,她准备先和凤子樟一对一的聊点要紧事情。
凤子樟前一天听到宣召她入宫,还不许她带任何其他人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将这话对谢琰说,谢琰笑道:“你这话说的,叫陛下听见要生气了。去就去嘛,难道你能坐视亲姐姐孤立无援?”她往谢琰怀里靠一靠,闷声点头。然而等到到了凤子桓的寝宫里,有好菜无好酒,可见事情绝不简单了。
“快坐。这是崔家从豫章进贡来的鹿脯。”凤子桓招呼道,又让上火盆,女官们上完东西立刻退去,连门都关好。
“姐姐今日找我来,必是有要事吧。”
“是啊,你先吃,让朕想想怎么说。”凤子樟象征性地吃一口,的确甜美,她点点头,“姐姐直说就是,和我还绕弯子吗?”
凤子桓却只是笑,不回答。
有好一阵,殿上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细微可闻。凤子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凤子桓的目光则一直望着地砖沉思。
“子樟。”
“姐姐。”
“如果来年,朕需要你出来,到朝廷做官,你可以接受吗?”
“难道我现时的身份,就不是朝臣了?”
“嗯,严格来说,不是。”凤子桓说完自己也笑了,“朕需要你,作为朕的意志的贯彻者之一,带领寒门官员集团,替朕做事。”
“姐姐,崔相不可用吗?”她放下茶杯,认真地盯着凤子桓。
“她的用处不在此,崔仪善于调和和执行,但她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的意志。”
“也就是不能完全为姐姐所用。”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
“是啊,姐姐是希望我去做党魁,在两派争斗中中带领一个绝对忠于姐姐的集团。”
“所以,你愿意吗?”
凤子樟苦笑,“姐姐叫我做的事,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过?毕竟这朝堂外的党魁我已经演了快一年了,走到台面上也是迟早的事。”
“不,子樟,”凤子桓身体前倾了一些,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勉强。毕竟……”
凤子桓欲言又止。
连熏香的烟雾缓缓冒出香炉上雕饰的孔洞的声音都能听见。姐妹二人对视,谁也没有回避。
最后,凤子樟笑了,“姐姐把我当作什么人。要是前路风光秀丽,我未必想和姐姐一道,因为,也许我们喜欢的不是同一种风景;然而要是前路坎坷崎岖,我就一定要姐姐一起了。毕竟除了我,姐姐又去找谁呢。姐姐无须担忧,交给我吧。”
凤子桓望着她,良久不语。本想问是不是谢琰让她说的,后来又觉得小看了她。
“你可要知道,这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世上哪件事不是如此?”
“好。那不出腊月,孙目大概就会彻底去职,左仆射的职位一旦空出,正月里朕就会下旨命你代替他。”
“孙目赖在位子上这么多年了,连着几番出丑闹事都不肯卸任,姐姐是又有什么新的把柄了吗?事情够大了?”
凤子桓冷笑一声,“朕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办呢,按理上次农庄里抓出来一群鲜卑探子的事情就应该把他弄下去的,奈何他摘得太干净了,朕无处下手。现在有了新的事情,赶他下台不成问题。”
“可又是崔大人的功劳?”
“不然还能有谁?”
“姐姐这样用崔大人……”
“嗯?”
“罢了。”凤子樟自觉没有资格说,也怕说错了反而坏事。
“你担心她,背负骂名吗?”
“是。”
“担心的晚了。”凤子桓叹气道,“不过那些说她的人嘛,也无非孙目之流。若来年朝廷推行的改革能够成功,像这样的人,就自然会消失了。”
“看来姐姐是想行霸道。”
“毕竟现在不是可以安定平静过日子的时候,不行霸道,如何收复中原呢?”
凤子樟还想追问需要她带头做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凤子桓却死活不说,转而把话题引到去问她和谢琰如今过得如何。凤子樟想到最近的事情就脸红,恰好被凤子桓瞧见,凤子桓笑道,既然如此,她作为你的内史,往下要是不给你出力,朕可就要看不下去了哦!凤子樟心说那你不如直接启用她啊,但问题何在,她也清楚,只好像个被家长训话的小女孩一样点头。
吃到后来,姐妹二人就只是聊些家长里短,茶也撤了,开始喝酒。眼看着天快黑了,凤子樟才告辞离去。凤子桓自己在殿上坐了一会儿,外面通传,中郎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