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聿懂得,这是要说大事儿的节奏,说大事二人都没有屏蔽他的意思,言聿心里着实舒坦了不少。
相里苏是个话少但不冷漠的人,虽然说的是大事,却言简意赅,自始至终都是浅笑着的,当真应了即墨那句话,相里苏是个爱笑的人。
即墨凝神听着,眉头微蹙,一旁的言聿也皱着眉,却是听不太懂。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几个月前,素来修行的相里苏察觉自己灵力不仅止步不前,而且还在溃散,心知不妙,猜了猜可能的原因后,当即动身北上,先后去了趟皇城和雁苏山,雁苏山是相里苏从小长大的地方,山上的雁苏派在江湖中可谓大名鼎鼎,却藏匿世外,非本门人自是找不到它。
两个地方探过究竟,相里苏便明白了七七八八。这件事,他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牵连者,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当朝即位半年的新帝,北辰。
说起这位天子北辰,可谓一言难尽。这还要再牵扯出位人物,一位已逝的人物,姜吟——相里苏的师妹。
“北辰状态不对,有邪化的迹象,司空寂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只是比我的严重。”相里苏温声道,神色虽然凝重,嘴角的笑意依然挂着。
“司空寂是?”即墨问。
“芜遏石的掌控者,雁苏现任掌门人。”
“芜遏石?那是个什么东西?”言聿好奇地问。
“你可以理解为,是雁苏的镇山之宝。”相里苏平静无比地答。
“你之所以受影响,可是那药的缘故?”即墨陡然想起什么,神色也凝重起来。
“我想……大抵如此。”相里苏看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状,“司空寂的脸色极为不好,我探过他的脉象,事情比我料想的还要糟。”
“怎么说?”
“他体内的芜遏石,裂了。”
“裂了?!”即墨和言聿异口同声,讶异不已。
“好在只是裂了条长痕,并没有碎的惨不忍睹,只是,若是裂痕继续恶化蔓延,司空寂和北辰,就都会有性命之忧。”
“可有解决的办法?”即墨问。
相里苏摇了摇头:“解法莫过于消痕,安瑶他暂时也没法子,所以来找你商量。”
“如你所言,当真有些棘手。”即墨搁下茶杯,似笑非笑。
“芜遏石不在北辰体内,可裂痕的原因却是由他。”相里苏幽幽地道,目光不再看着即墨,而是在想些什么,“我入皇宫时是子夜,听到一段曲子,是邪曲,为北辰所弹。”
“什么曲子?”
“《催魂引》”
这个即墨和言聿都略有耳闻,催魂引,顾名思义,乃召魂所用,而且必须由桐木九弦琴弹奏,其他的乐器一概无效,既称之为邪曲,弹奏者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天长日久,这代价它自会索求。
此曲,伤凡人精气,蚀凡人意念,邪凡人初心。这就是代价。
北辰凭曲召魂,已有多久尚且不知,只知凡躯的他已受侵蚀颇深,恐将快承受不住,若他由此继续邪化下去,有朝一日暴戾恣睢,苍生定会再起涂炭,一场动乱在所难免。
“这件事和雁苏有关,即使我已不在雁苏,我也不想让雁苏对不起芸芸众生。”相里苏垂下眼眸,掩去眸底那丝几不可察的痛楚。
“他召谁的魂?”即墨稍作思索,一语问出关键。
“姜吟。”相里苏答道,眉眼中有一丝怅然,“他们二人的事……惭愧,我说不清。”
即墨点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容我将这来龙去脉理清,再寻消痕之术。”
相里苏颔首,凝重之色退去:“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这里……能沐浴么?”
话锋陡然一转,言聿眉头一跳,虽是日暮,也不至于洗这么早吧?
却听相里苏又道:“在邻城的一家客栈,我同安瑶在那里休息了半日,方才我来时没告知他,不消多久,他该寻来了。”
即墨、言聿:“……”
这是要把自己洗的白白的等良人的节奏?言聿鬼使神差地想,脸上竟然微微发烫,顿觉有些不可思议。再怎么说也有一千年的道行,早已见惯人间红尘恩爱听烂俗世琴瑟情歌,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容易脸红才对,难道……仅仅因为他们二人是断袖?!
差小厮备好热水,相里苏去屏风后沐浴,其余两人依旧坐在桌边,言聿终于没忍住,噼里啪啦倒出一肚子的问题。
“诗诗,相里苏是个美男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从来没告知我?!”
“你没问。”
“……臭红毛是只神鸟,那相里苏呢?”
“他是人,不死人。”
“……什么?!”
“你可还记得,适才提到的药?”
“记得记得,那是什么药?”
“不死药,他……是误服的。”
“……”
许是勾出了什么回忆,也许是觉得有必要让这只妖知道原委,即墨顿了片刻后娓娓道来。
“相里本是雁苏上任掌门师玚的得意大弟子,雁苏未来掌门的不二继承人,三年前,相里因为误服禁药,将雁苏九百九十九道刑法一一受尽后,被驱逐出雁苏,就是那时,我在河边救的他,奇怪他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活着,相识后才知他不死的缘由,而那不死药,正是由雁苏至宝芜遏石炼就,所以他与芜遏石,有着非同寻常的羁绊。”
魂未殇(二)
言聿委实被震撼了一把,想不到那如芝兰玉树的男子背后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所谓不死人,真的不会死么?”
“不一定。”
“怎么说?”
“心灰意冷,万念俱灭,就会死。只要他还想活,就一定能活下去。”
“……那他口中的安瑶是谁?”
“姬宫涅,安瑶是他的字。”
言聿正横躺在榻上刚喝下一口茶,一听这话噗的喷了,大笑不止:“哈哈……想不到……那个臭红毛居然会有一个这样女…女气的字……哈哈……”
即墨:“……”
他倒没觉得这个字有甚不好,但是字的主人却和言聿一样认为它女气,所以,姬宫涅打死都不准即墨叫他安瑶,至今唯有一个相里苏破了这个禁,至于怎么破的禁,就不得而知了。
“那……那相里苏有字吗?”言聿强忍住笑意追问。
“自然有。”
“叫什么?”
“泽仪。”
泽仪,相里泽仪。
“那诗诗为什么不唤他的字?”
称呼一个人的字而不是名,怎么都教人觉得更亲近,更自然。
“宫涅他不允。”语气甚是无奈。
“……”
其实言聿最想问的是诗诗你的字是什么,刚要开口听得窗外一声嘹亮的凤啸,眨眼间,屋内就多出一道摇着折扇的鲜红身影,霸道的气流扫过,屋内所有的帘帐都颤了一颤。
言聿看着来人,心道:真是一点都不收敛气场。
姬宫涅象征性地整了整衣袍,又甩了一把额角的碎发,笑道:“苏儿呢?”
即墨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在沐浴。”
姬宫涅闻言笑开,二话不说就朝屏风后走去,水声已息,想来相里苏已经洗好了,姬宫涅刚迈出两步,一身白衣的相里苏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墨发披散,发尾犹自断断续续地滴着水珠,一身白衣穿的很是随意,玉一般的容颜上笑意浅浅,望着几步外的红衣男子的眼眸波纹滟滟。
姬宫涅动作先是一滞,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一把上前将人拥进怀里,笑的一脸知足。
即墨:“……”
言聿:“……”
相里苏倒像是早已习惯了,任他报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推开他:“先办正事。”
“……什么事?”姬宫涅闭着眼蹭着相里苏的颈窝,嗫嚅道。
“去楼下,要一间房。”
言聿又喷了,即墨也没把持住淡漠,面有不忍之色。
姬宫涅却是笑的更欢:“苏儿莫不是等不及了?”
相里苏倒是坦然的很:“近来要事缠身,需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你若是嫌弃这里,大可回去住,反正以你的能力,来回不过眨眼间。”
轻描淡写,姬宫涅顿时不笑了,不过眨眼间?他的苏儿怎么比他还自信?!
分别十日他都觉得煎熬,谁知道他这次的“一段时间”又是多久,让他回去,还不如要了他的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