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如何,他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想与她多些牵扯,再多些牵扯。
噗!
亓司羽只听到一声闷响,这院子里除了张婶儿跟她那女儿,其他人都不可能被砸中,亓司羽暗叫倒霉,缩头缩脑地去看,却发现杵立在光影中的薛陈瑜。
男人神色淡然,显然高粱壳子做的枕芯,砸在身上并不多疼。
亓司羽却怔愣住,好一会儿才弱弱问道,“薛……薛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薛陈瑜低着头,似是在看地上的枕头,实则却是在努力压抑心里那点小欢喜。
亓司羽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在生气,不免有些紧张,其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知道紧张就是这样手足都不知该放在哪里的感觉。
两人各怀心思,忽而又有脚步声传来,薛陈瑜下意识拾起枕头,一把塞进亓司羽怀里,同时将人推回了黑暗里,自己也闪身跟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薛陈瑜又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完全挡住了亓司羽,亓司羽不得不跟着退了退,直到背部抵上墙壁,才屏息望着身前人黑色的背影。
怦怦~
心跳声像在耳边一样大,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肩膀一直蔓延到心里,再延伸到手指,她突然很想伸手碰一碰他,可又有些害怕。
内心正在天人大战,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巷子口。
薛陈瑞停在刚才薛陈瑜站立的地方,左顾右盼,嘴里喃喃自语:“刚刚明明听到这边有声音,奇怪!”,再次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转身走了。
一转身,却是眼角眉梢挂满狡黠的笑意。
等人走远了,薛陈瑜才走了出去,回身看亓司羽,“好了。”
亓司羽呐呐应着,慢吞吞挪出黑暗,两人站在烛火下,亓司羽突然发现薛陈瑜衣袖上蹭到了不少灰,便伸手指了指。
薛陈瑜扭头一看,有那么一瞬,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展露出了一丝委屈。
亓司羽揉着自己眼睛不太敢相信,且,这事儿还不能求证,她撇撇嘴,抱紧了怀里的枕头。
薛陈瑜已经低头去拍灰,顺口问她,“你跑出来做什么?”
亓司羽想着原因,有点不好意思,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说:“我伤口痒,想挠,被张婶儿看见了。”
薛陈瑜握拳抵唇,轻咳一声:“那也不用跑……”低头间,看见少女莹白的脚指头,顿时呼吸一窒,想要说的话,卡在喉间,怕她尴尬,只得扭头假装没看到。
“想笑就笑呗,”亓司羽却误会了,破罐子破摔,没好气道,“我还能怎么样,真给她碰一下,明儿个就换她在床上躺着了。”
薛陈瑜从善如流,扬了扬嘴角:“现在回去?”
他是罕少笑的,此时突尔展颜,就似乍然开放的幽昙,一闪而逝,却教人心头直跳。
亓司羽怔住了,心不受控制地跳得欢快,压都压不住,她不敢再开口说话,怕慌乱的心跳被他听见,于是简单的嗯了一声,率先往回走去。
一定是光影太晃眼,亦或是月色太撩人,亓司羽暗想,又忆起关于这人的种种传闻,大相径庭,还有繁星的隐瞒,还有,她听说的那些“黑鬼”阴狠的传闻,还有还有……林林总总,这人肯定有问题。
肯定……亓司羽再三告诫自己。
一路上,她花了不少力气,才总算将活蹦乱跳的心稳住了些。
“到了。”
“啊……哦哦!”
眼看到了门口,亓司羽终于被叫回神,看到自己怀里的枕头,想起自己还没道歉,赶紧道,“刚,刚才,不好意思!”一向好使的脑子却不曾想过,为什么她能砸中人。
薛陈瑜一路上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她的影子,这会儿也停在影子外,眸子沉沉,安安静静看着她:“是我自己走神,不怨你。”
男子一身黑衣,沐浴在淡淡月光下的身影笔直,神色也似今夜的月色,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亓司羽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就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快速转身关上房门,才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不看他人时,倒是知道他有问题,一看见人,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这可怎生是好?
亓司羽拿自己没办法,扑到床上懊恼地打了个滚。
薛陈瑜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将少女临别时的浅笑在脑海里描摹一遍,才动身回了自己院子,薛陈瑞就闲闲靠在门口等他。
“你去张婶儿那说说。”薛陈瑜错身进屋,一扫一身清雅,慵懒地窝进了软榻,周身煞气再也不受控制,溢散开来。
薛陈瑞回身跟进去,带着一脸八卦的神色:“你跟嫂子,刚刚在角落做什么?”
“没。”薛陈瑜想也没想,矢口否认。
薛陈瑞不信,伸手要去扯他,却被躲了过去,“你不说,我就不去找张婶儿。”
薛陈瑜扫他一眼,缓缓起身。
薛陈瑞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拦住了:“你去做何?”
“杀人。”
“哈?”薛陈瑞做了个极度夸张的表情,“一句话的事情……你……你……”
薛陈瑜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
薛陈瑞叹口气,知道他哥是在逗他玩,却又不敢真的置之不理,只好转身找张婶儿去了。
这之后,张婶儿再没意图靠近亓司羽,亓司羽虽不知其中原委,却乐得清净。
第十五章
转眼过去了好几天,隔天就是夕月节了。
亓司羽这些天悄悄进了几次城,知道夕月节这天,城中会有很多活动——早上的游街,午后商户联名的斗酒会、诗会、比武等等……晚上,还有拜月祭、燃灯会。
沈家兄妹跑来陪她吃晚饭时,还盛情相约,亓司羽内心是极向往的,却不得不板着脸一口回绝了。
“小孩子才爱凑热闹!”她是这么说的。
亓司羽还记得当初平阳城开边疆酒会,她没忍住去凑了个热闹,然后……整个酒会一百多人受伤,所有的酒都砸了……亓家护卫为此,焦头烂额了半个多月,就连大哥亓子云都下山跑了好几趟。
哪有人不爱这种热闹的,但她似乎生来就没有这个权利,不怨吗?怨,怎能不怨。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没机会参与这样的热闹,后来终于有这个自由了,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正常的与人接触了。
有时候,亓司羽会想,到底,她来这世间一遭,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为了来制造灾祸吗?
有轻微的破风声靠近,亓司羽拉回飘远的思绪偏头去看,就见一身黑衣的薛陈瑜带着满身清冷,踏月而来,他的身法轻灵,黑袍在空中飘逸洒脱,鼓起的袖袍猎猎,几息之间就到了近处。
“怎么跑这来了?”
张婶儿在房间里看不到人,跑去找薛陈瑞,薛陈瑞不在,于是找了他,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想着到房顶上碰碰运气,没曾想……人还真在房顶上躺着。
亓司羽敛了心神,眉眼含了些笑意,努嘴指了指天空,“这月,不看看着实可惜了。”
薛陈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月色清明,银晖满洒大地,将院子里的深山含笑铺上了一层秋霜。
薛陈瑜在亓司羽三步远躺下,手枕着胳膊,低声吟:“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着实是美景……可惜,丹枫照落城从来不曾下雪。”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悲喜,也没有遗憾,可亓司羽就是觉得他是伤感的,她其实想不明白年少成名的薛大公子有什么值得他伤感的,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就是见不得他如此。
亓司羽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乐于在此时顺从自己的心意,于是从来只会整人的她破天荒的绞尽脑汁,捡了记忆里有趣的,道,“我们万顷山每年都会大雪封山,有一年,雪下得实在大,我那离峰几乎被雪埋了,整整半个月才有弟子清理出山道,上得山来。”
“岂不是饿了半个月?”薛陈瑜知她最爱美食。
“哪能啊!”亓司羽连连摆手,笑道,“我那峰顶虽只住着我跟青橘两人,但青橘是个属老鼠的,在凤鸣居藏了不知多少吃食,且自那以后,她囤起食物来更是理直气壮,别说半月,就是半年,我跟她也饿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