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讽刺之语,他却分毫不知,引得申画师扑哧一笑,声如黄鹂,笑靥如花。
虎头夸张地举起大掌,不满地叫道:“哎哟哟!小枝别乱笑,再笑花都失色了,让我们瞧啥子哟!”
说罢,挤眉弄眼一翻,问身边陪行的晏子般。“是吧!子般兄弟,我们申画师可是人比花娇!”
申画师是绘画界之花,害人总想拎回家种下,不让旁人欣赏。只是后话,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明言。
申画师虽非绝色,但笑脸可人,着实好看。
晏子般一脸正经地点头同意。
虎头见此,拍腿大笑。
这小子一如传闻过于正经木讷,不愧是老古究们看上的佳婿。只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少年竟看上了申画师?!
虎头是百思不得其解。
游人见他仰首狂笑,吓得倒退几尺之外。本来少/妇人与三名男子出游赏花,这组合已是怪异,加之其中一人模样像山贼,举止像恶霸。
安全为上,还是远离为妙!
这半旬,晏子般前往大椒小舍作客已有三回。这日凑巧碰到三位画师相约出门赏花,他自然陪同。
独身女子与男子出游,若没有长辈相伴,易招人闲话。
日后有机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他自然不愿她惹人非议。
东村先生与虎头见两人气氛暧昧,二人借故赏花,落后一段,但四只大眼仍时不时瞄向那对举止不自然的男女。
赏花与八卦两不误。
申小枝自然看在眼内,只能叹了一口气,走进桃林,行至一树白桃树下,回首问:“妾身有一疑问,盼晏公子为妾身解答。”
晏子般紧随她的步伐,离她三步远。
“申画师,有话请直言,子般知无不言。”
申小枝也不客气地质问:“晏公子因何上门提亲?”两人几面之缘,只是点头之交,她断不信那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
没料到是一记直球。
闻言,晏子般一怔。
这,该如何说起。
是说我阿爹娶不到你阿娘,所以着我来娶你,补尝一下他那段遗憾的感情?还是说我阿爹爱屋及乌,不愿所爱女子的女儿成为和离之妇受人非议,故让他的独子娶她?
不论哪个说法,估计申画师都不爱听。
想了想,他含蓄地答:“家父听闻申画师才德兼备,属意申画师为媳。”
申画师竟不意外,淡定地追问:“哦!那就是说。你娶妻,不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是你父亲的意思?”
晏子般老实地点头。
申小枝讽刺道:“那是他娶妻,还是你娶妻?”
晏子般不语。
身为人子,他何尝不想反抗,只是反抗他家宰相的下场……
申小枝跨前一大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倾身,轻语:“我阿娘曾吩咐过妾身,金都城男子皆可为婿,独除了一个城北晏氏。晏公子,可知是什么因由?”
晏子般眼眸一怔。
原来申画师知道长辈们的恩怨。
申画师的指尖划过他的衣襟,少年明显一颤,屏住呼吸。“回去告诉晏老头,我若入晏家门,必是晏氏灭族之时。”
小时候她不懂阿娘总是背人泪垂。阿爹宠她,家有儿女双全,她却不快乐,总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以前她不知因由,随着年岁长大关于他和晏宰相的闲言杂语传入耳中,她曾大胆质问:阿娘你是不是想丢下阿爹,大哥和小枝,和那个人在一起?
申夫人抱住女儿说:阿娘怎能抛下我可爱的小枝。
她问:那阿娘怎么办?
申夫人没有回答。
只是临终时,她神志不清时仍念着那个人的名:子南呀,子南……你在哪里?明明说好了,都说好了……子南呀……我……我不等你了……再也不等——
生前,申夫人已着人在程家做好墓碑,死后,她归葬程家祖坟。
此举引来申氏家族非议,只是申老爷虽是商人,却宠妻无度的软骨头。朝中贵女,聪慧娴雅,美名倾城,却愿下嫁一名普通商贾之子。
程门三姝,才色双绝,名倾三原国。
一人入宫为妃。
一人是樊郡王妃。
最后一人竟下嫁商人。
他倾慕她。
明知她心中有人,宠爱不减半分。
她说:一人来,一人去。但愿路上没人相随相伴。
这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请求,申老爷顶着各方责难,也要完成了她的遗愿。而程氏三姝虽是堂姐妹,亲疏不同,偏申夫人与樊郡王妃不约而同死后归葬程家祖坟。
晏整,字子南,乃当朝尚书令。
她曾拿着杀猪刀冲到晏府,可惜在门前被好友徐有墨拦下。有墨言:明知杀不了,拿刀有何用?
七岁那年她在晏府的门前留下一堆恶臭的狗屎,
和一把生锈的杀猪刀。
那指尖用力一点,温热的气息随即扑面而来。
申小枝质问:“知道了么?”
若不是阿娘不许她复仇,兄长也不愿她受伤,她早想灭了晏整这个负心人,竟有狗胆着儿子上门向她提亲。
她一直忍耐,忍至直今日才说破。
一树桃花赛白雪,纷纷扬扬飘落,俊秀和佳人相依相伴,瞧得两名画师一个眼直,一个害羞。
皆不知树下两人演的是复仇大戏,而不是才子佳人。
晏子般寻常行为端正,洁身自爱,哪曾与女子如斯贴近,传递体温。那股浓郁的铃铃香缠上鼻端令他脸红耳赤,不知言语。
就在此时,有人刹风景地高声打断——
“好巧,两位也来赏花,呀!”
游人闻声一瞧——
一道嫩绿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桃花树背后,身上沾了几朵桃花,英姿飒爽,如一树翠竹迎着春风。
孙苓!
真是阴魂不散。
申画师冷哼一声,一甩宽袖,掉头就走。
晏子般则拱手道:“孙姑娘!”芙蓉楼一聚尚不知她是申画师的弟子,后在大椒小舍偶遇方明白两人的关系。
他总觉得孙家姑娘瞧自己的目光过于热烈,不是仰慕,倒像是仇恨。为此,他特地回去问阿爹是不是也曾追求孙家夫人而不得。
晏宰相说:你老子对老女人不感兴趣!
孙苓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黄至远方。
明知心伤,又何必苦苦纠缠?只因心底无法放下。听闻申画师与男子出行赏花,等她回过神来,人已到了桃花林。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脚。总想靠近她,哪怕是一步也好。
近来上门提亲的人众多,她却只对一个晏子般关心有加。
她,
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片有故事的桃花林。
最近发现李多喜小姐姐好帅啊!啊!
第二十一章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
申小枝吃了酒,席间被对座的孙苓瞧得那叫一个不自在。这小坏蛋!怕是旁人不知她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起座,说要去寻丫环小银。
不过是洗几个果子,久久未返。莫不是又被什么热闹迷了眼?
小丫头爱凑热闹,她也无奈。
小河蜿蜒,流水汩汩。
小河两岸满是大石头,不宜种植。偶有一树桃花,也是瘦枝,花儿零星。桃花白,是惨白,桃花红是残红,勾不起游人爱慕的视线。
越近河边,游人越少。
申小枝伸了一记懒腰,缓步前往,至河边放眼一望,竟无半个人影。
小银这坏丫头,到底跑哪野去了?!
她扬声唤道:“小银……小银……”
久久没人回应。
忽地,三名覆面大汉从草丛堆中窜出,包围了她,恶形恶状。手中的大刀锋利,闪着吓人的寒光。
申小枝退了一步,扬声说:“各位兄弟且慢,兄弟无非是想劫财吧。”她一把扯下腰间的钱袋丢出去,饱满的钱袋落在草地上,却勾不起壮汉的兴趣。
不要财物。
难道是——
她也知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尤其最近月老对她偏爱有加,一堆青俊接连上门提亲,连女子也被她迷倒。
只是,
她不愿当压寨夫人呀!
“哈哈……”
她扯着笑意,凤眸转动,眼观四方。“若然不够,我……我这簪子也值几个钱。”
说罢,她扯下发髻上的玛瑙簪,一头乌亮的发丝散落如瀑布,柔美的模样惊呆了三名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