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还好,一提孙四双眼更是着了火。
家中兄弟没有结亲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像老大他说要是成了亲,他怕将自己妻子……画上春宫图,与他人共赏,所以不能娶;老二则说除非是与他一般爱唱戏的女子;老三不提也罢;至于自己嘛,女人能有数银子快乐么?!
孙四骂道:“我们是男子,到了六十仍可一树梨花压海棠。你是女子,到了六十能压两下腿就偷笑了,还妄想压个男人,也不怕磨皮。”
四哥一向又毒又辣,但这回竟还猛下了一把花椒,让她头皮直发麻。
孙七子哭笑不得。
她不耻下问:“那四哥想阿七怎么做?”
孙四俊容更冷,斥道:“七娃收起你的小滑头,你四哥我既不是老大,也不是阿娘不会被你的小聪明骗了。”
“……是。”
孙四扫了妹妹一眼,松开手,说:“你一身不男不女的长衫像什么样。我明日着人送女装到你房——”
“四哥!”
孙七子怪叫一声。
要她着女装,那她怎么骑马?!
“你若不着女装可以,那就什么都不要穿,好让府内那些个瞎了眼唤你七公子的奴才瞧清楚你是公子,还是姑娘!”
好……
……好狠啊!
不愧是孙四。
孙七子噘嘴不敢言语。
在孙家孙四才是实权者,有时连孙行普也得听他的。
“过几日我会安排学习,你最好有准备。有空多见见世家公子,我和阿娘会为你挑选适合的人选。”
这是强迫婚嫁!
孙七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反驳。
她要去找阿娘。
阿娘最疼她,不但因她是女娃,还因孙家六子一女,兄妹几人的相貌都有几分相似,偏孙七子最像其父孙行普年轻的模样,所以最受人宠爱。
次日,几箱服饰送入孙七子的牵夷居。
粉红,嫩黄,水蓝,柳绿,浅紫……各式的襦裙,以及眼花缭乱的钗钿手镯,贴心的孙四连亵衣也一一备好。
且是时下少女最爱的牡丹花式和菊花式。
孙七子不敢想像孙四替自己挑选亵衣情景。
而几日后,银李园的一名女工突然离职,转入了孙府作丫环,她又哭又笑地闹着要去孙四的青蚨轩。
孙七子出了青蚨轩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入门,顾不上吃,便着小丫环去找人。
不一会,有人叩了叩门。
孙七子在门内问:“孙现?!”
“是。”
“进来。”
孙见和孙现是孪生兄弟,哥哥孙见在孙四手下办事,而弟弟孙现一直跟随孙七子,是她的得力助手。
孙七子说:“孙现你去守着河东竹林的大椒小舍,保护申家人。将申画师的情况一一向我报告。”
“是。”
“此事别让我四哥知道。”孙七子不放心地吩咐。
“是。”
孙现为人沉默寡言,不喜废话。
孙七子话风一转,问道:“那我嫁你可好?”
“是……”
孙现眼球一晃,内心惊涛骇浪,声音结巴。“姑……姑娘,我对男……孙现不敢高攀姑娘。”
差点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了。
见此,孙七子也不闹他,着他退下。
此时,门外走来一名大丫环,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入内。“四爷吩咐给七公……给七姑娘准备的午膳。”
打一记个耳光再送一颗红枣。
不愧是奸商。
吃人不吐骨的那种。
膳厅内一对母子正在抢吃。
碟子已空。
檀香叹了一口气,将早已蒸好的包子端上桌……抢吃大战继续上演。她转身给客人添了杯清茶,退了出门。
徐有墨每回见申氏母子吃东西都觉得神奇。申画师身材娇小,平坦的小肚子是怎么装进这么多食物?!
揉着肚皮,申画师满足地起座,来到一旁的几上,与好友共坐。
徐有墨年二十,眉眼如画,是一名清俊的公子,是她的儿时好友,在僻静的街角开了一间旧书坊,以卖书为生,偶尔也帮文。
“不是说好的十五后才开课吗?怎来了?”申小枝问。徐有墨有一手好字,她聘请他来教儿子秀习字。
徐有墨偏首往外瞧了瞧,笑而不语,以修长的指点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申小枝眼眸一亮,以眼神问道:什么时候?
徐有墨答:“十四日晚。”
两人相视一笑,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懂的讯息。
檀香入门,见这对青梅竹马有说有笑,阿秀抓着一只大包子靠在徐有墨身边,乍一瞧真像和乐的一家三口。
她不由地上前问:“徐公子有没有娶亲的想法?”
最近家中不甚安宁。
果然没有男人的家,易招事端。
徐有墨抬首,笑着反问:“莫不是小檀香想嫁我?”
呸!
檀香直觉自己所问非人,仍硬着头皮询问:“檀香想徐公子与姑娘是知交好友,彼此熟稔,何不凑作一对?”
“呸呸!呸!”
徐有墨打了一记寒颤。“我没有娶一只猪回家的想法。我怕她会吃跨我的小书坊。”
“喂!”
申画师被好友形容为猪,不悦地呛道:“就算是猪,也是一只会生金子的猪。”
初一说要吃清淡的,还要有剩下的。这与申家家训:每顿举行的清盘行动相冲;初二回申家,亲朋好友共聚一桌,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开吃;初三又说不能吃米……
呜……
徐有墨神色自若地回道:“徐某是人,人与禽类不能相恋。恕徐某无能为力。”
其好友无端又中了一刀,忍不住挖苦道:“兴许孙家老五才是徐公子的同类吧!”
一听到孙五之名,徐有墨脸容炸裂。
他明明就没有那点爱好,为何这品行不端的贪官要来寻他麻烦。他是官,官字两个口,有权有势,若想强抢民男也是小事一桩。为了躲他,最近书坊也不对外营业了,收入聚降,因此前来好友家蹭食。
徐有墨斥道:“申小枝!!”
“在。”
……
“别逃!”
“不逃,留着被你打!”申小枝乐呵呵回道。
“今日我非砍了你这根肥竹不可。别动!”
“哈哈哈,有本事,你来啊!来呀……”申小枝窜到门边叫嚣。阿秀抱着徐有墨的大腿,继续啃包子。
两人夹着一名三岁娃娃,你追我逃,一场闹剧……
檀香仰头望天,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退了出门。
她想:看来还是请个护院吧!
第十四章
河西在三原国是个奇妙的存在。
它位于城西的近郊,以亁林街为界。左边商铺林立遍地棺材铺,门内门外摆满了棺材板,不论是柳木,梓木,柏木,还是桐木……应有尽有,价格公道,任君选择,总有一款适合你。
街道内外很是冷清,店家也常不在,只有空荡荡的铺面和一堆棺木。白日人影无半个,夜晚鬼影绰绰,胆小之人皆绕路而过。
左街商铺都是几十年的老铺,从没听闻那一间歇业倒闭。
近年更是一间接一间,开至街尾。
右边也是做买卖的地方,沿着窄长的相思河畔筑起一座又一座的小楼,且一座比一座气派,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此乃河西最著名的烟柳之地。
曾有人厚颜写下:不识河西柳,枉为金城人。
一入夜,便亮如白昼。
远远可见红艳的大灯笼,沿着相思河岸亮起,一排叠一排,密密麻麻,照亮来人的路,不至天明不熄灭与另一边的阴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河西最有名的要数金乌楼。
金乌楼内藏金乌,凤凰不落枝头唱。
望不到尽头的回廊像一条巨大的蛇在婉延爬行,一式一样的厢房,男与女或抑或扬的调笑声,混杂在数种乐声之中令人头晕目眩,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申小枝扶柱,停下脚步,恼问自己: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记得一柱香前——
哄睡阿秀后,她找了个借口瞒着檀香,独个乘轿来到金乌楼与徐有墨会合。两人刚到二楼偏厅便偶遇大名鼎鼎的辛爷。
那白,仿佛不是白,而是雪,耀眼夺目。他甚至比那烛火还要亮,一出场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就是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