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打算给她膝盖上点药油,却被面前的景象一惊。少女的双腿白皙修长,细嫩至极,可小腿以下,却又近十块乌青紫黑的淤伤,在如雪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被灌木割伤的细小血痕,有的已凝结成褐色,有的边缘微微卷起,露出里面或鲜红或发白的血肉,脚踝处甚至还有一个细小的齿痕。
大/腿上稍好,却也有两三处淤青。
都不是多严重的伤口,但这样一双伤痕累累的腿,出现在十六岁少女的身上,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他带着怒气和心疼望向她时,却发现少女正惊愕地睁大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他,双颊绯色如霞。极长极长的睫下,她目光晶莹透亮如清晨透过林间的第一缕曦光。
墨发星眸的少年怔了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太过于亲密。指腹触及的肌肤温腻如玉,却似乎在他的掌心越来越烫,越来越炙热,渐渐沸腾。细腻柔嫩的触感带来奇异的愉悦,他的双手着了魔似地缓缓而上,探向那愈加嫩滑的秘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有暖色的明亮的破碎光影……忽然,少女吃痛地低呼一声。
似乎被触碰到了某个细小却新鲜的伤口。
他蓦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虚汗。飞快地抽离双手,他近乎急切地找来工具为她处理伤口,绚快如飞蝶的动作掩饰了少年不断颤抖的手指和沸腾的脸颊。少女被眼前一片虚影惊得目瞪口呆。
天,他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
和父母一起清冷淡漠了九百年的九天神子第一次知晓少年人的热烈与羞窘,他几乎压抑不住心脏里沸腾的熔浆,好一会儿,他才强迫细节冷静下来,询问她这些伤口的来源。
真希望她不会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
初春的曦光跃过窗棂,窗外晓花初绽,兰露欲滴。那一点奇异的酥痒转瞬即逝,少女有些好奇地看着少年飞速变幻的神色,全然忘了双腿的疼痛,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回了他的问题。
出乎意料,并非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少女平日去采药无意间弄伤的。都是一些没什么要紧的小伤,她也就没有太在意。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眉头却没有松开,小心地上了药,他却突然发现有许多紫色的小伤口,看起来似乎都是这几日新弄出的,觉得有些奇怪,问她,她说是一种紫色的小花造成的,许是到了花季,近日来这种小花特别多,花瓣带着毛茸茸的刺,一不留神就会被扎着。
他心头忽然升起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迷雾中蛰伏,危险而强大。蹙眉看向那伤口,如果他没记错,这气味,和钧鬼的气息倒很有几分相似。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钧鬼的魂魄早已被他打散,绝无复生的可能。
此界本镇着一位洪荒血魔,钧鬼被血魔所吸引,要打开封印将血魔吞噬,届时天地为炉魔为肴,众生皆薪矣。她亦在滚滚熔浆中死亡。
这是本属于她这一世的命格,但如今,钧鬼已被他所杀,她的命格结局不会变,轨道却绝对会因之改变。
命格未改,不关发生了什么变化,都是殊途同归。
他平素不愿与外界有太多的牵扯,不愿与哪怕一草一木的事物有联系——尤其是在自己神力尽失的时候。他虽仍在天道之外,却不再凌驾于天道之上,一个失误便可能如父君母君一样为天道所欺。
他可以无视所有的法则,却不能违背自己亲口说出的“神谕。”
但这一次,想起少女腿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和近乎惨烈的命格,他终于还是开口,提出自己日后与她一同出去。
她没有多想,顺口应下了。
一路山野林间花,溪水涧边蛇,他这才知晓她身上为何女有那么多伤痕。此地少有人烟,灵气浓郁,风景之美自不必言,可也同样是毒蛇荆花密布之地,那些密密麻麻的刺花荆藤,连他都要用木棍拨到一旁才行,她却不管不顾匆匆而过,不过半里路,已经成了个刺人。
他这才知道她春日一身兽皮是用来干嘛的,可眼瞅着她整个人成了个刺猬,叹口气,索性放慢了步履专门在她身旁为她开路。
楚女微微一怔,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颜。她当初也不是没想过开道而过,可力气根本没法把两旁的灌木藤蔓都拨开,勉力拨开一点也撑不到自己走过去。若真处处小心,只怕到天黑还行不了半里路。索性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随手手艺粗糙还是会有不少刺透进来,双腿也被蹭得破了皮,可好歹能走了。
不知为何,两人这样合作走起来,虽麻烦些,竟比她自己走还要快得多,诀弦没觉得什么,倒是楚女,看他一直独自将两旁灌木拨开,虽看起来毫不费力,心里却升起几分愧疚,开口让诀弦不必如此,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一个眼神逼回去了。心知自己没法将任务接过,于是也只好感觉微妙地一路走过去。
如此虽大抵保住了她的双腿,可她因为怕耽误干活而没有裹上兽皮的双臂却时不时被划出一条条血痕,痕迹不深不长,楚女自己眉头都不皱一下,诀弦却沉了眸,沉默半晌,忽然一把将她背上背。
少年身姿看着清瘦,却极为高挑,将她背上后一下子远离地面,那些荆条再也没法触及她的肌肤。
楚女却吓了一跳,惊声:“你干嘛?”
诀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不解释,只沉默地顺着少女早已说好的路线前行,任少女怎么说也不肯放下。
他要快点好起来,不让那些狰狞的伤口吓到她。那她又怎能不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楚女不明所以然,他又执意不肯放下,闹了一会儿,见始终无用,只好任他背了,可心中感觉,却更加奇怪了。
林间独有的酸甜果香混着草木的气息蔓延,茂盛的荆丛划破了少年的皮肉,却让少女离开了那片荆棘。
☆、第 4 章
他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即便背了一个人也不影响什么。在她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灵药生长之地,她伏在他背上,不知为何,异常的安静。直到他把她放下来时,才发现她耳畔有奇异的微红。
少年平静的心湖,忽然有了难以言喻的微甜。
幽静的林间,只有几缕浅色阳光从树隙间滑落,这里生长着罕见的千絮紫珠,紫珠厌光,却必须生活在有喜光的千浆草生长的地方,是以稀少至极。
暗色的空间中,幻美的絮状花朵大不过半尺,花瓣却层层叠叠如烟如梦,繁复美丽,其间一点紫珠剔透晶莹,泛着微微的夜光。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抚摸中心一点紫珠——絮状花瓣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如波浪般破开一条通道。
雪色柔夷轻轻触紫珠,少女清诵起奇异的歌谣。
花之语,木之文。
少年瞳孔微微一缩,这是西幻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想到,她会带到这一世来。
一歌罢,少女收回手,拿起药篓拾起四周被花株蜕去的花瓣。并不多,她寻了很久,也不过浅浅半篓。
但已经足够,少女回看那株千絮紫珠,目光柔和尊敬,似乎仍有不舍之意,却仍是转身,对他轻声说:“走吧。”
从小,她便对这些生长千年的灵株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她相信自己能够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漫长而孤寂的时光里,它们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很少来索药,如果不是……她不会来这里。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让他背,而是自己小心地走着。这样的速度很慢,她也觉得有些不习惯。所幸时间尚早,他没有催,她也没有为这样的速度不耐,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能确定,谁都不肯说破,却痴迷于那一种微妙的心灵相通之中。
就这样一路走过桃林芳菲,芙蓉如濯,菊花如金,梅枝萧萧……一山有四景,他们便一路走过春夏秋冬,回到小屋里,已是暮色四合。
第二日,他被一阵喧闹吵醒。
隐隐听到女子尖细不满的声音传来:“就这么点东西?你这些日子又去做什么勾当了!……早知晓不来了,真是好吃懒做……什么?!你还敢嫌少?”
少女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常年不与外界沟通,隐隐听得出几许青涩和怪异。楚女强压下怒火,有些急切地道:“这是千絮紫珠!和那些草药不一样的,它当然值这个价钱……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