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事情啊。”他笑着说,“结果想到一句诗,上次考试最后一句考到的,想不想听听?”
“我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陈华到底是没能独立完成数学作业,下课铃一响,他便抱着数学作业本冲向数学课代表的桌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那里早已围满了人。
数学课代表是个矮矮的小胖子,长得像全天下所有的学霸糅合在一起那样——被眼镜压垮的塌鼻梁、油腻的头发、以及满脸青春逼人的痘痘。他狂热的恋慕着数学这门学科,仿佛和魔鬼做了交易的熊皮人。
祝遥椎是属于成绩好的那一挂,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那种能被斯文漂亮的班主任注意到他不开心,并且心甘情愿寻找解决方法的好。
他的作业一向完成的又快又好,下笔悄无声息,有的时候同桌白肖以为他睡着了,转头一看,人家正一手支头,以一个格外漫不经心的动作写题呢。
但其实祝遥椎不是漫不经心,掩住一只耳朵是他的习惯,因为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只要处在安静的环境,他就总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阴冷残酷,如影随形。
自我欺骗在绝大多数时间只能作为自我保护而出现,它甚至不能成为坚硬的外壳,轻轻一碰,溃不成军。
今天的语文作业多了些,直到第三节晚自习快要上课了,祝遥椎才堪堪收齐。他抱着厚厚一摞作业在走廊穿行,四周是最后几个上厕所回来的学生,他们与他相逆,路过的时候带起乱七八糟的风。大脑早就习惯了在高速运转后的迅速放空,在无人的走廊上,祝遥椎的表情是有点呆滞的。
月光很凉,在瓷砖上斜斜地投下来一束,又以一个锋利的角度折断在他的小腿上。走廊的灯昏暗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大的灯罩下聚集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飞虫,把光线切割成一道一道的。
祝遥椎站在黑暗中,光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而窗户里的他的老师沐浴在柔和苍白的灯光中。
光与暗,便成了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是不可能日更的
☆、杜绝校园黑暗势力
从二楼的栏杆往下望去,会发现白日里平平无奇的校园在黑暗的加持下变得神秘又安宁。茂密的绿色植物连成一片,模模糊糊望不到边,初夏的蝉属于早产儿,就连叫声都是瘦弱而敷衍的,偶有几声鸟啼,清清冷冷,融进风里,散得到处都是。
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把作业纸吹得“哗啦哗啦”直响,惊起后头树上站着的小麻雀,也惊得老师转过了头。
祝遥椎还是头一次在老师脸上看到除了微笑以外的别的表情,他感到很新奇,于是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光存在的范围内,脚步带着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轻快。
“早该这样了。”他想。
这个时候,大脑突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就好像四面楚歌的将军在忍饥挨饿十几天后突然望见援军的马匹踏出的滔天烟尘。但他只是晃了晃神,面不改色地走到老师身边,把作业本放下。
唐老师总有很多事要做,早上他要检查早读,躲在窗帘后面、或是门的夹缝中等一系列非常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蹩脚地偷窥;中午他要检查背书批改默写;下午讲错题开没话讲话的班会······他有一本巨大的笔记本——七班几乎每位同学都见过它,也几乎每位同学都对此毫无兴趣。
原先祝遥椎以为这只是一本教案本,但后来他发现不是。在某个泛着寒意的下午,他就站在唐老师身边,抱着一大摞作业,在几本快要滑落的本子中间缝隙处,看着老师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白肖”这两个字。
他是这么写的:白肖,今天在食堂遇到这个学生了,要了一份年糕,变态辣。
当然还有前面一页:陈华,今天好像听到这个小姑娘在卖片,有点变态······希望能加个好友(划掉)。
这是个活页本,看着它祝遥椎仿佛就能看到:晚一点的时候,老师把每个人的纸张串在一起,然后在两年后得到几十段长长的光阴。
他突然很想笑,不是嘲讽,是那种来自内心的温暖翻涌上来时,身体所附赠的一个,小小的弧度。
老师合上了本子,他站起身,从祝遥椎的手里接过作业,把它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眸是茶色,这使他看起来非常温和,像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羊脂玉。
大抵每个人在学生时代总会遇到一个良师,你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愿意为他撤下所有的刺。
“你来的正好,我想跟你谈一谈。”唐老师扶了扶眼镜,笑道,“黑板报的进度到哪了?我刚刚去过教室,后面的黑板空白一片,怎么还没有开始做?”
祝遥椎答道:“老师,我和童豪正在打草稿,不过相关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唐老师用他温柔的茶色眼眸盯着祝遥椎的眼睛,轻声说,“老师比较担心你和······别的同学有不愉快的事。”
“老师,没有这样的事。”祝遥椎并不躲闪,有一缕碎发从额上滑落,他把它拨到耳朵后面,嘴里继续说着,“我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直到上课的铃声打到第二遍,唐老师才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只有大本子上放着两粒奶糖。
最开始的那个原因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一个傲慢的眼神、慢半拍的回答、或是别的任何一个理由。处于青春期最开始那几年的孩子总是脆弱又敏感的,他们知道如何伤害,却不清楚伤害所造成的代价;他们知道何为喜欢,却不了解克制。
祝遥椎在走廊上靠近栏杆的位置朝教室走着,他不愿走窗户那,因为总是有不愿意认真做作业的学生看他,他憎恶那种自下而上的打量目光。
“别担心。”他对着月亮说,“没有人能欺负我。”
黑板报的事不得不提上日程了,虽然作为一个高二学生,首要目的是学习,但该应付学生会的时候还是要应付。
他实在是不想跟童豪再说一句话,便暗自决定把字连同画一块完成——大不了让陈华他们一起帮忙,谁会拿着童豪的本子去认这是不是他写的啊?
但是童哥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打发走小弟,一下课就像游魂似的跟在祝遥椎身后,一字不发,手里握着一截红色粉笔。
祝遥椎并没有管他,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童哥也不恼,就傻站在他旁边,几乎要和墙角的大黑垃圾桶融为一体。
只是当他准备在画好的框里写字的时候,童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一道长长的粉笔印划过横线,擦掉重画很麻烦。
“你要干什么?”祝遥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要写字。”童哥学着他的样子面无表情地俯视他,强调,“是唐老师,唐老师让我负责写字的!”
“就您那破字也敢拿出来说?这期黑板报至少要留到期中考试之后,让你写不是污染环境吗?”
听了这样一番话,童哥却没恼。他向旁边的同学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然后趴在黑板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个“大”字,举到祝遥椎眼前让他看,试图以此证明他的字不丑。
其实童豪的字真的没祝遥椎说的那么糟糕,他只是因为思想不集中,老是需要涂改,在黑板上写字可以擦,这完全可以掩盖住他的缺陷。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行为瞬间点燃祝遥椎心中深埋的□□桶,他失去理智,把纸从童豪的手中夺过来揉成一团,当着趴在教室外的一排小弟的面甩到童豪脑袋上。
那团纸落在童豪刚剃的小平头上便像生了根,愣是没掉下来,把祝遥椎生生气笑了,他红着一双眼睛决定直接动手。
没有什么比一顿揍更让人解气的了······如果有,那就是两顿!
他忘记了下一节课是班会。
其实七班的班会课和自习课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值日生会在课上用五到十分钟时间打扫一下教室。
但是好巧不巧的,今天唐老师有一些事情要说,所以他来了。
当祝遥椎单手揪住童豪的衣领,并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扯过来的时候,唐老师刚好推开教室的门。
祝遥椎体验了一把武侠小说里“当即散了九成功力”的感受,他松开衣领上的手,顺势搂住童豪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