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嘘(37)

不过离去时,却见到了那威猛将军李捻。

无垠站立人群之中,缓缓望向那自城门中走入之人,身披铁甲,其肩胛之上,双龙盘伏,其龙口有珠,各有一半,自颈而合,变为一珠,其铁甲之上亦有虎头镶嵌其上,未戴兜帽,额前束发,器宇轩昂,盘膝赤红宝马之上,腿覆鳞甲,威武不屈,无垠惊叹,那李捻似有感,便望向无垠,二者双眸对视不过一息,无垠一笑,便是离去。

顺着人流,走出关外。

“威猛将军李捻吗?对…没错,李捻…洳羽选择了李捻,而明皇呢?”无垠摇头,眸中尽是忧伤,站立庭院榉树之下,便是伸出手来,接那自一夜汇聚而成的露,滴至手心,冰凉至极。

无垠将手收回,卷轴落地。

而后,无垠便游历世间,也无何令其记忆犹新之事。

无垠拳头紧握,露水无所遁形,便是自手心缝隙流下,坠落在地,散于松泥。

无垠双眸失神,似又回忆洳羽、明皇、李捻之事,蓦然露笑,怪异至极,却又拳头紧握,手肘颤动,似过度用力所致。

无垠嘴角喃喃,又言:“她死了吗?就像戚沐一样死去了吗?”眸中皆是戚沐言语无垠之时,那副模样,又似有元困于他面前哭泣模样。

无垠笑然,可那眼角之泪,却轰然涌下,难以遏制,卷轴跌落在地,卷轴摊开,拉扯十尺,而那自卷轴之上所画内容,有着一块被人挖去的空档。

而那里!

便是无垠游历几乎接近洛阳时,与她相见的地方。

而她的名字,正如无垠又自那腰间缓缓取下的香囊上所绣字迹一样。

清尹若。

无垠未有停顿,而是拾起那卷轴,看着那空洞所在之处,眼角稍有停歇之泪,再度涌出。

而此刻,无垠也不再是那出入凡俗的无垠,不再是那与太白、子美高谈论阔之人,不再是那游历世间不念丝毫红尘之人,而是那书写不知多少故事,不知倾听多少言语,不知拟画多少情绪的文字先生,诸葛无垠。

没错,正如华衫所言。

诸葛无垠,他变了,他的双眸变了,他的茶变了,他的心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无情,变得不再那般淡然,变得不再那样孤傲。

当然,无垠也知道,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寒门,即便是寻到了回去的路,可他也再也没有资格了,因为他已经开始贪恋这俗世,沉迷这世间,开始思念着她,想去爱她!

兴许正如师尊所言,这是他的劫,不可磨灭的劫。

无垠停顿至那探入庭轩的牡丹花处。

牡丹花几乎凋谢,所展之颜所剩无几,无垠伸手轻轻触摸那牡丹花心,轻点,一息便散,坠落之地,徒剩花骨留在花苞里。

无垠身形顿住,紧握手中凌乱卷轴,将那剩余花骨摘下,放置香囊之中,轻抚那秀丽三字,眼角泪干涸,将卷轴拉开,触摸着那触目惊心的空洞,缓缓收起,而关于无垠自身的回忆也到此处,戛然停止。

而关于她的事情…却未终了。

无垠径自走入舍中,便前往那偏阁将衣物取出,自物柜中取出干粮,结成包裹,头戴幞,自那桌前盘膝,取出纸笔,快速写着。

纸有三,无垠皆将其装入信封中。

而此三封信中,各有三名。

其一,华衫。

其二,云姨。

其三,太白。

写罢,无垠便是自取一封,放置于桌上,而其封面字迹也清晰可见,乃“华衫启”。

做罢,便是孤身一人自黑夜走入那幽深巷陌之中,悄然离去,无一人知晓。

而可见天将明,黑暗渐退去,视线开始有些清晰,无垠停顿,望天色将晓,便加快脚程,自一寒舍前停下,将信插入门缝,而寒舍旁边便是无垠去过几次的云烟阁,云烟阁中至今还是灯火通明。

无垠未有停顿,自走那桥上,往外走入,还有一封,便是自立那城门前,早起换更的士兵,交托与他,并给些银两,做完这些,只等城门开。

不过一炷香,光自东方来,紫意散开。

城门开,无垠身立浓雾之中,快步离去,发随风动,心随意乱。

而那信中内容,也不过寥寥几字,皆是一样。

如此写道。

“离三日,勿念。”

“无垠留。”

第25章 第三卷第五帘 旧

“应是此地了,我只能送你到此地了,可能你需要步行至那里。”无垠独身一人自那马车之上,缓步走出,望向那车主所说方向,而那里便是无垠想前来之地。

无垠将手中卷轴收入包裹之中,自马车上走下,便朝着车主一拜,表达心中谢意。

那车主却突然问向无垠:“你是真的想去那里吗?”

无垠被如此一问而愣住,却也回应道,面带温和笑容:“当然。难道老师傅觉得那地方发生了什么吗?”

那车夫闻无垠如此问道,便是紧闭眼帘,似是祈祷,睁眼,便言:“小兄弟有所不知,你所去之地,似乎出现过脏东西。”

“脏东西?”无垠有些惊叹,便又问:“难道那里发生过什么吗?”

车夫见无垠如此模样,便是生出了些许兴致,又言,似是劝解:“你可知,前不久有人死在此地,似乎是一女子,似是感染恶疾而死。而此女一死,此地茶树皆死,这里的人都说那女子沾染了什么东西,她死后,那东西来寻他们,可惜阳气过盛,便只有将那些茶树害死,而后令此地的人饿死,让阳气削减,方才能现形。”

无垠闻此,不信车夫所言,面容并未有恐惧,而是有些许忧伤,眸中尽是回忆之色,望此小径,似乎回到那一日,她来接他时。

无垠摇头,自回忆中清醒过来,便言于车夫:“多谢了。无碍,我并不畏惧此类恶物。”

那车夫见无垠如此固执,也唯有叹息,驾车离去,终究是奈何不得无垠。

无垠站立小径之上,一身白衣显得格外突出。

无垠将那卷轴取出,拉扯而开,望着那自卷轴之中的空洞处,便是此地,而那短缺之路所衔接之点,也是此地。

无垠如今重临此地。

似回忆到那一日,她站立在那小径尽头一脸错愕,不知如何时的模样。

那一日和今日极为相似,都是阳日。

忽有和煦微风拂来,似绵绵细雨般打在脸庞之上,那般温和、细腻。

那自路尽头,亦有一蓝衣女子,白蓝交衬,又有领带束于腰间,又有布带自立胸口,其下若裙摆,却有所收束。

无垠望此一愣,此女子穿着和普通女子衣物款式甚为不同,亦不是上朝代所留,可其中美丽,却令无垠心神一震。

进而,她迎面走来,面若梨花开,笑若粉黛梅,一颦一笑间,令无垠失神,肌肤若出生婴幼儿般粉嫩,头戴凤头簪,发成线卷束,亦有须发垂下,掉落至黛眉两侧,其唇朱红,却又似樱桃般,唇不过一分,却凹陷有致,风吹来,其须发吹拂而起,遮挡其脸庞。

无垠视之,只觉从未见过如此面容之人,眼角之泪,涌出。

无垠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自己记忆中的无垠,还是如今的无垠,而那眼前出现的她,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想。

可她看起来是多么的真实,真实到那泪涌在眶中,都无法模糊她的容颜,而她还是她。

她站立在无垠面前,含羞一笑,脸庞红润,有血色涌上。

她抿嘴,似有些羞赧,不敢言语,她的目光虽时常探向无垠,却不敢抬头,似乎是有些担忧。

无垠见她如此模样,也只得先言语,温润一笑,便言:“想必姑娘便是园主派来见我之人罢,那敢问姑娘芳名?”

她闻无垠言,便是稍整理额前漂浮须发,半蹲行礼,答道:“小女子,姓清尹,名若,字紫晖。家父养女。今日逢家父之命前来接应先生。”

无垠亦作揖一拜,便言:“小生,诸葛无垠,见过姑娘。”

她微微颔首,望向无垠,可抬头不过一息,便是将头垂下,言来:“见过先生。”

清尹抿唇一笑,方才颔首对视无垠,无垠只觉空气凝固,有些难以移开视线。

无垠也觉得尴尬,温和一笑,便言道:“那便劳烦姑娘带路了,小生才来此地,还有些不知此地情况,路上也请清尹姑娘多讲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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