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嘘(3)

无垠面色一凝,化为一笑,似兴趣盎然:“有些意思,可以。”说罢,便是把玩手中茶杯,似思忖,似掂量。

“既然如此,那么你是现在就告诉我,还是日后约定时间,再告知于我?”无垠眉目一凝,望之。

“无碍,就今日罢,我时日不多,不过几日后便是准备离去。”说罢,手中茶杯抬起,继而落下,二人相望,话语声回响,轻柔而细腻,似走入回忆里的曲调,在这静谧小舍里,悄然响起。

似古筝铿锵之音,似羌笛幽怨之鸣,似二胡撕扯之凋。

窗柩外,寒风又拂,小雨落下,绵绵而不绝,昏暗而深沉的天空里,渲上了悲歌的色调。

庭院外,那独自试探穿入围墙的牡丹花,被这徒然吹起的风,吹得花卷散,瓣凌乱。

唐城外,似唯独他二人话语回响,袅袅回荡,如这细雨薄雾般,弥漫,围绕这洛阳城中,徒留悲伤。

第4章 第一卷第三帘 始

无垠抿茶一口,漱漱吞咽,未有须臾懈怠。

二人言语,声调渐高,便如家常话般闲谈了起来,无垠也颇有笑意,他知晓此人所经历之事乃非同于以往之人,此时的他,兴致颇高,谈笑自若,风趣自生。

那书童悲伤尽掩,目有精光,也被面前书生风度及礼节所折服,只言片语,便是能听出他言中之意,令人折服。

可闲聊终究不过是闲聊,正话还未落下,又怎会心潮澎湃?

于是,闲话不过十几息罢,便落入正题。

书童面色严肃,眉目一凝,抿茶一口,以袖袍遮挡,放下茶杯,似歉言:“看来,垠公子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而我却不知晓,只从他人那里听来寥寥几句,便是自认为对兄台有所了解,真是惭愧啊!小生在此,粗以茶代酒表我歉意。”

“无碍,你不知晓也属正常,因为这洛阳城里,除开那些前来诉说故事之人,皆无人前来我这仄仄破舍,你们不识得我,本就正常,若是识得我,方才显得怪异。”无垠解释道,便是又端起茶,袖袍遮之,以回礼。

“那不知垠公子,可知晓,那令整个洛阳城轰动的歌姬?”书童手中茶杯一顿,手有些颤抖。

“我怎会不知晓那歌姬之名?我至今还记得,她择良人那一日。因为那一日洛阳城中轰动,皆因此事彻夜沸腾而无法入眠。当然,我亦是其中一人,怎么?你的事与她有关?”无垠有些发愣,似是不愿相信此人和那歌姬有何联系,表情过盛,有些做作。

然,那书童并非意识到,继而一笑,目有忧光,突兀起身,望向外界细雨绵绵,不多时,却颓笑之:“既然无垠公子知晓此事,那么我便不再多言,今日要说的也免去了很大的功夫,那么剩下的事,我明日再来说于你。”

无垠一愣,有些惊讶此人变卦之快,只是只言片语,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知晓那歌姬?就凭此?这理由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无垠不禁有些怒意,蹙眉,问道:“怎么?我这里可不是你随心所欲的地方!寒舍虽小,却容不得你这类人也!”

“若是不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就别怪无垠不知礼节,逐客了!”语气有些偏重,恼意显露。

书童发愣,旋即一拜,话语带有歉意:“因为我今日,便是想来说予垠公子,这事中二人背景,既然垠公子识得我与那歌姬,那我也不必要再说这些东西,重复说来,垠公子定当觉得枯燥而无味。”

无垠眉目一挑,继而言道:“难道仅是因为,我知晓你和那歌姬二人,这便足以令你离去?你和那歌姬二人,我也只是听说,并不详知。”

书童面色有些尴尬,便是再一拜:“请公子毋将我方才的无礼行为记在心中,我以你知晓我和她的身份。既然公子只是听说,我也就要说些我与她二人的身份,可是真正我与她的经历,可能需我思量一夜,条理摸清,方才能说出。也总比,恣意说来,令整个故事变得囫囵不堪要好上许多。”

无垠恼意,要削减许多,这个理由虽然不能令他信服,不过却也足以令他恼意消散,正如他所说,若是随心所言,必将影响他对这个故事的感触和思索。

便是点头,似谅解他:“罢了,此事,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即便你的故事再有趣、再惊奇,都将与我无关。”

“多谢公子。”书童面带歉意,说罢,便是抬起手中茶杯,却并未抿茶,望着那茶中波纹,和那残留茶渣,原本沉于底下,此刻,却因他抬手的动作,而搅动清澈茶面。

“这要从我的身份说起,我是将军府中将军之子的书童,我姓元,名困,字无得,生于延和元年。”

无垠面色沉寂,唯他一人诉说言语。

“如今是唐明皇继位,而我所侍奉的将军,便是当年支持唐明皇之人,现如今开元已过十八载。”

“将军府势力浩大,常年无战,军队归于沉寂。虽偶有契丹、奚、室韦、靺鞨来犯,却屡次被击退,终被唐朝盛世兵力所折服。”

“现已盛世,人民皆欢乐,而有些人,却是感受不到丝毫欢乐。”

“比如我?”

“当年,唐明皇与其父之妹,太平公主争夺皇位,如今明皇继位,而太平公主赐死,曾经跟随她的余党,或被杀或改名归隐于山林,再不出世。”

“嗯,可这与你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呢?”无垠虽颇具耐心,听闻他讲述陈年往事,不过还是有些疑问,不禁打断道。

元困笑然:“垠公子,毋须焦急,待我慢慢说来。”

无垠点头,蹙眉,认真聆听。

“而我将说来的事中的她便是当初支持太平公主最为卖力林将军家的遗孤!”

“现如今,支持太平公主的余孽,基本消亡,而她也终恢复自由身,不必再于云烟阁里卖艺,可寻一普通人嫁之。”

“也就有了那不久前轰动洛阳城的歌姬择良人的那一夜。而那一夜,她选择了我所侍奉的将军之子。”语言缓慢,似在回忆,手中茶杯还未放下,眼神空洞而归入茶面中。

“其实,也没什么,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才子与佳人本就是绝配,你看我这个一生为书童的卑微男子,能做些什么?还配成为这故事里的重要男子?”他摇头,似自嘲,似放弃,旋即手中杯放下,双眼回光。

“将军之子本和她就有婚契,后因她家族被诛,她便流落街头,这婚契方才作罢,那时,她和我一样,年岁相同,皆处于九岁,那时将军之子,已有六岁,在将军之子出生之时,我便为其书童,侍奉一生。”

“而她在将军之子九岁之时,便是消失不见,后来我追寻其踪迹,方知她流落到了云烟阁中。”

“豆蔻女子,流落于云烟阁那等粗俗之地,生之便娇柔,性格温和的她,哪儿能在那等庸俗、污秽之地生活…我不知道,她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

元困停顿,目有泪涌,侧脸以对,望向那绵雨,久久不肯言语。

无垠面色沉着,毫无波动,久久未干扰,望之眼角泪痕,突兀心间一酸,说罢:“元公子,今日就到此罢。”

寒风吹拂,竹帘又起,衣着单薄的二人,都感觉天气有些发寒,似是倒冬雨。舍间屋檐下,细雨皆是被寒风吹入踩踏的席面,湿透一片,若是再不关门,屋内,必会有水淤积。

天色渐暗,乌云遮挡,此时不知是何时,无垠只觉时间已久,光过于微弱,日晷也未显时辰,而那元困也若未听见他言语,似沉浸于自我回忆里,无法自拔,泪如泉涌。

无垠叹气,起身,前往那舍门所在,使之半遮半掩,如此,光线越发昏暗。不过几息,无垠便是坐回原位,望着已恢复如初的男子,面色不改,轻声说道:“元公子,今日作罢吧,我们明日再说。雨太大,言语不能听;光太暗,面目不能视。”

“实属无奈之举。”

元困眸中无神,却还是应答:“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罢,今日多有叨扰,有所冒犯,请见谅。”说罢,便是准备起身,只身往那磅礴大雨中前去。

可跨出不过几步,便被无垠拦住,只见无垠一笑,暖意顿生:“雨太大,况且元公子,已离开将军府,怕是已无居身之处,况且未有油伞,若是贸然离去,第二日,再见不到公子,那这件事便不再完整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