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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哥德堡变奏曲变奏13的开始和结束都在G大调主和弦上。
[2] 即Reactive Attachment Disorder,一种以长期的社交关系障碍为特征的儿童精神障碍
[3] 德勒兹、瓜塔利《反俄狄浦斯》,其中有大量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的解构。
[4] 以上地名及引用出自但丁《神曲·地狱篇》
[5] 环形路(tortura)炼狱高山上最后一层(VII)的平台,也是维吉尔带但丁游览地狱和炼狱之旅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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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以后的Mangrove Mama's开始热闹了起来。这是一间小型的家庭式海鲜餐厅,门口的木质招牌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抹香鲸,绿色的外墙上也绘有纳瓦霍风格的壁虎图画作为装饰。当点亮里面的灯光时,它看上去很像那种孩子们临空搭建的树屋。Will和Bob坐在圆桌前,一言不发地各自从巨大的、搭配了辣沙司和橄榄的盘子里叉出贻贝和龙虾来吃。
“我小的时候总在搬家。”Will突然说,像是立刻又对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一般,他把声音压低了:“你知道,孩子们都不喜欢搬家……你到一个新的地方,面对新的人群,不得不重新适应很多东西。”
对面的男人看了看他,停下了手上的叉子,他看上去很认真地在听,这让Will觉得有些尴尬,他兴许打扰了别人吃饭的速度 —— 可是他又太久没有说话了。
“你经过的事很多,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他手忙脚乱地捏起一片纸巾,纸巾上也印着一只蓝色的鲸鱼,他在手心里把它揉皱了又展开,然后看到鲸鱼生气地冲他皱起了眉头。
“你说吧。”
“今天有人找我,让我去马里兰。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做。你知道,我也挺喜欢修发动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了声带后头,变成了喉头上的一串无声的吞咽。
“在我来这里以前,在费城也过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后来眼睛受了伤,就到这儿来修发动机。说来也怪,眼睛不行了,看东西反倒比从前清楚了很多。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很多道理也许说不清楚 —— 你看,想去的和不想去的地方是在你心里早就已经定好的,就算是有人把建议摆在桌面上,做选择的那个也永远是你。你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就再也没什么人能强迫你,做选择总是很艰难,我们总把能得到选择机会这一点视作理所当然,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三个男孩推推搡搡地从隔壁的桌子走过来,看上去醉得不轻,其中一个穿着迈阿密马林鱼棒球队纪念衫的男孩把啤酒杯砰地放在桌上,白色的泡沫欢快地从杯口喷涌出来,在桌面上奔跑起来。“伙计们,跟我们干个杯,今天我弟弟满21岁了,以后可以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他摁着旁边一个稍胖一些、但长得跟他如出一辙的雀斑男孩的头,恶作剧似的把他往前面搡,他们的身上和头发上还沾了不少意大利红酱 —— Will辨认出那些酱来自这家店的扇贝龙虾拼盘意面。
“结果你们就带他来一间海鲜餐厅喝。”Bob笑了起来,他给男孩们又买了一打Corona,看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远,加入到另一拨喧闹的人群中。
“Winston他们可以交给我,Edie和孩子们都喜欢狗。老Charlie走丢之后他们总吵着要再养点儿什么。”
“谢谢 —— 我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但是,谢谢。”
“没什么,你会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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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佛年代我们可以很容易地侧写出犯罪者的身份。”Jack Crawford打开投影仪,他环视着匡蒂科联邦调查局学院里坐着的学员和一同受训的特工,一双眼睛评估似的左右巡视着,仿佛在审查和拣选其中具有些潜力的可用之才:“当James Brussel博士在1957年为纽约炸弹案的主犯做侧写时,他提出以下几点作为警方的搜寻目标:他可能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单身男子;他是第一代移民,信奉罗马天主教;他可能与一个兄弟或是姐妹同住;当见到他时,他有可能身穿一件双排扣西装,而扣子是扣上的。’当警察据此找到George Metesky时,他恰好符合以上所有的特征 —— 只除了他事实上是与他的两位妹妹同住以外。
而现在,在侧写罪犯的社会身份上比以往遇到了更多的困难。几个月前我们遇到一桩案件,凶手在将一家人杀害后,将杀人现场布置成17世纪Juan de Valdés Leal的静物画中的场景 —— 他将其中一名死者摆放在镜子前扮作画中的死神,用他的手沾了血在镜子上写上“IN ICTU OCULI”[1],在以往的侧写中,我们会倾向于认为该罪犯也许会有艺术史和美术史专业的背景 —— 该专业的教师、学生或是在博物馆、美术馆工作的群体会成为我们搜查的重点,而事实上,当我们最终抓到他时,发现他是一个电梯安装和故障修理工、兼职艺术品伪造师,他的有关知识都是通过盗取JSTOR和ARTstor账号学习来的。”
Will Graham此刻正站在房间边缘的黑暗里,重新置身于地下60英尺之处 [2],比起那些死者还要深上9倍,越过人群他看着那张被放大的案发现场照片,象征知识的书本和象征财富的珠宝被散乱地摊在梳妆台上,一个男性的尸体被剥除了面部的皮肤,他身披浸满鲜血的被单,以回首的姿势被悬挂在镜子前方,一切都透露出一种诡谲的静谧。Will确信Jack在转身时看到了自己,但显然,Jack良好地理解了自己并不希望于此时此刻在众人面前被介绍的念头。(何况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嗨,大家好,这就是学院的都市传说,在佛罗里达消沉的醉鬼 —— 一张脸都不忍看。”—— 他为自己竟然能在这一点上打趣而感到一丝轻微的诧异。)他看着那些穿着红衬衫的学院学员们低着头奋笔疾书,而那些穿深蓝衬衫的FBI特工们则以见怪不怪的眼神盯着那些图片上他们自认为有趣的地方猛瞧。—— 他从来都不属于以上任何一个群体。即使是他在这里执教的时候,也几乎从未与听课的学员对视过,他并不具备Jack所具有的那种天然的说服力和让别人产生信赖感的能力。
“你们需要明白的是,行为科学本身并不是一种巫术。在罪犯的心理中,有一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 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与其早年的家庭生活有关,而这是驱动他们以某种特定方式犯罪的力量。我们必须在现场留下的线索中找出带有这样识别标志的行为,在这一点上,获取知识渠道的多元化在某种程度上对侦破案件是有利的,因为这些犯人在犯罪现场所留下的特异面反而会造成更多的识别标志,从而打上犯罪者个人的印记。我们知道,一场平淡无奇的凶杀案往往是最难侦破的。”
Will想到切斯皮克湾平缓的海面,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外表下却充斥着如此多的残酷及野蛮的倒退,一个钟头前他还坐在飞机上,看着切斯皮克湾的海面反射着阳光,一座长得让人心惊胆战的白色大桥横跨整个视野。飞机平缓地穿过这片群青色海域的上空,在即将降落的那一刻,仿若是从这稍纵即逝的当下同时俯瞰着过去和未来,1781年战舰的喧嚣声[3]和飞机的发动机声一同在他耳边轰鸣,他知道,这将把他引向又一场陌生而茫然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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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拉丁语,意为须臾之间,是Juan de Valdés Leal为西班牙塞维利亚慈善医院创作的一副宗教主题静物画的名称,原句出自圣经。
[2] 匡蒂科联邦调查局学院教学地点当时在约60英尺的地下层房间。
[3] 切斯皮克湾为1781年美国独立战争弗吉尼亚海角战役发生地。
第五章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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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Graham在Windsor Mill的一间小型旅馆里醒来,201是他的房号,当他走上街头,路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车辆行过,仿佛世界为他此刻的沉思清扫出了一片巨大的空旷。和这座城市里所有的旧建筑一样,他带着被过去碰撞出的伤痕,被种种记忆包围着,被经意或不经意的目光观察、审视着,他换上一副新的表情,大体在礼貌的疏远和适宜的微笑之间,他用它来遮住旧伤口,不过多地泄露自己的过去,并保持着无动于衷的静默。
“Kimberly Emberg死了。” Jack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他花了几秒钟来回忆Emberg是谁,然后意识到他过去从未认识、将来也永远不会认识她 —— 她是野牛比尔的新受害者。这大概就是行为科学处的新潮流,他们开始称呼她们为Ellen,Sharon,Bernice,而不是Henry Lee Lucas的受害者一号,二号,三号。就好像她们是自己的姐妹、女儿、每一位亲朋好友,及一切生命中珍视的对象。他们观看她们的家庭录像带、儿时的照片、过去生活的幸福轨迹,有一刻他们仿佛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直到他们迎来新的亲人,旧的那些随即被遗忘在档案柜中,悬而不决的褪色生活变成泥土,像海底的沉积层那样越垒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