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心花怒放,欢欣鼓舞,终于有了自己独占的一片天地,一个人挥毫泼墨般地酣畅淋漓写个不停,终于墨水没墨了,起身去换,发现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的一角,一只腿随意弓起,倚在墙上孤孤单单的很是落寞,他抬起下巴微微斜视,神色既哀伤又凉薄,西西注意到地上洒满了白色的小药片以及装药的小药瓶。
她皱着眉,莫名有些同情和心酸,纠结了一会还是嗫诺着问道,“你怎么了?”
他嘴角吊着充斥讽意的笑,徒劳而颓然道,“要死了。”
“呃......”
他观望似的看了西西一眼,戳戳心口,“是心死。”
西西抿抿唇,脸色有些苍白,他喉结滑动,声音几分沙哑,“抱抱我。”
西西努力忽视他近乎哀求的凄惨眼神,竭尽所能地提醒自己这人有多么可恶,奈何他此刻实在可怜让她忘了孤身涉险的恐惧,她硬着头皮向他走了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指尖触碰时他迅疾搂过她反身压在墙上,疯狂而轻巧地吻上她的唇,她心翻江倒海一阵悔恨,但为时已晚,头很快便气绝一般晕乎乎的,空气疏离间就要昏过去,他扶住她抱在怀里,低低在她耳畔道,“你没接过吻吗?”
西西头昏脑涨间下意识点了下头,有气无力地要站起来,他愣了下,又是轻声问,“男朋友呢?”
西西有些烦恼地摇摇头,两手要把他推开,他费解地看着她,指尖绕着她头发,“真没谈过?”
西西神智不清间有些暴躁,脑子也是断线不转弯,声音里带了气,“我妈天天让我相亲哪来的男朋友。”
他呃了一声,又惊愕地问她,“那以前呢?”
“我脑子笨,我妈让我好好学习行了吧。”她见他要笑出来,话里更是带了火,十分愠怒推开他,他扶着她随她站好,心里带了莫名的喜悦,忽然间有些羞涩,别过头低缓道,“哦,这样么。”
“切,你们又不用高考。”西西忽然间很是没来由地嫉妒他。
他只好一味地点头,含笑道,“怪我。”
西西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要离开,他拉住她的手,轻轻的低下头,眼神中缓缓流淌着费解虚妄的柔情,那些情愫不明觉厉又胆战心惊,悄悄地继往开来,惶惶然空前绝后,西西往后闪躲,他摇摇头,“你别躲。”
西西把钢笔抓在手里,眉毛竖起,“你松手,不然我扎你。”
他把她手包在手心里,默默然道,“你愈这样,我愈心痛,就愈爱你。”见她惊惶,又淡淡补充道,“在我面前,你永远无过失。”
西西看着他分外幽黑的狭长眸子,那浓密的睫毛正斜斜疯眨抖动着,疯狂克制隐忍,祸福相依,里面正无限包容着种种曲解误解,他们之间的界限正一点点模糊,因为他无限制的无谓宽恕,包容简直是犯了高傲症的爱。
她慌乱地低下头,往回抽手,看到地上散碎的药片不假思索地岔开话题道,“这是什么药?”
他脸色变得冷冷清清,“精神药,”他俯下头,看着她,抬起手指点点自己脑袋,苦笑,“我脑子也许坏掉了。”
“你脑子是坏掉了。”西西眉眼紧蹙,他悠然回得毫无破绽,“为了你也值得。”
她又恶狠狠瞪他,他露出虚伪得体又让她无法奈何的笑,嬉,笑,怒,三样无与伦比地在脸上占尽,却惟独不骂,斯文得可怕。
察觉到她的烦怨,他恋恋握着她的手的轻轻松开,背对她转过身去,仰望着密密麻麻罗列的书籍,浩瀚如烟海一般,顿生幽寂之感,“看书吗?”
“你自己看吧。”西西逃命般的快步离开书房,结果墨水忘了打,反倒是他风度翩翩地递给她,她尴尬地接过,又是飞速跑了。
晚上她睡觉时总是心突突跳个不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一旁默默望着,轻声问她,“怎么了?”
“你放我回家好吗?”西西无望地睁着眼,面无表情地嘴唇微微张合,“你.....心地不坏的,只是太过悲观主义了。”
“你错了,我何止是悲观主义。”他对自己亦冷嘲热讽,或者说已然习惯。
他瞥过视线浓郁而清澈地望着她,她的眼角有盈盈泪光,两眼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的皎洁月光,安慰她道,“我就是坏的,我宁愿你把我想的万恶不赦。”
西西把手捂在眼上,防止泪毫无遏制地涌出,“善的对立面是伪善,不是恶。”
“那我就是伪善。”他自甘堕落地承认,丝毫不顾忌,“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
“你下地狱去吧。”西西流着泪,他一手给她拭泪,静默的样子像一尊与世无争的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对她的慈悲实出于无奈,狂疾亦失了分寸感,静得连沉默都全然是为了她似的静,和光却不同尘。
她不自由,他不自然,毫无平等的境遇葳蕤毫无平等的感情,明明不以成败论爱情,可先爱上的却已经输的溃不成军。
他看着她哭,心如刀割,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亲吻她的手背,结果西西哭得更惨了,抽噎着瑟缩着身体,无声啜泣而不发一语,他试探着将她揽在怀里,患得患失,觖望又无望,甘心蒙上她心中奇谲的恶名。
他全然当做自己已经死亡,此已死亡,此全忘怀,此不再来,偌大世界,甘愿她无眠纷扰的心绪在他怀中零落殆尽。
静谧的时刻躺在豪华的床榻上,千头万绪好像是失眠,他梦想着一间雨声潇潇的草屋,滴水不停,落雨为帘,他与她衣衫褴褛相视莫逆一笑,如同那些海誓山盟的爱人般,懵然颔首,由此,幻生出朝朝暮暮的年月感,仿佛她就一直在他身边,日日相伴,夜夜共眠。
西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继而是噩梦连连,寒颤,勉强攥着毯子打哆嗦,沁汗,扎煞着苏醒,他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温热的唇瓣贴上她满是泪痕的面颊,耳鬓厮磨间她又噩梦般睡了过去,以为朦胧眼前的他是个幻觉,他簇拥着她入眠,眼神痴而儇薄,无望地抬眼等候着,却已是莫大的自足。
相伴依偎至夜色式微,西西隐约觉得冷,迷蒙中睁开眼,他在她身边沉睡着,昏昏暗暗中隔着巨大的落地窗远远遥望,耸入天际的摩天大楼,一格一格的有的窗户是明的,雪花一朵一朵漂泊,纷纷扬扬,灯光幻为柔媚的淡橘红。
西西想将他盘桓在身前的胳膊移开,可稍一动作他便醒了,醒了却依旧装睡,闷闷对她说睡觉,话里带了孩子气,像被她蓦然吵醒一般烦恼不乐,西西心里亦是不悦,说被子掉了,我冷,他听了随意伸手扯过几乎要落在地毯上的被子,神色有几分不耐,呼呼盖在她身上,培土一样拍拍她脑门,然后又是头埋在她枕间闭眼熟睡。
西西不情不愿地推推他,两人都有起床气,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道,一触即发,他惺忪睁着眼,眉宇间隐有怒气,一只抓着她的脸,闷闷不乐道,“还冷?”然后就要抱她,西西两手推开他,语气横冲直撞,“你自己睡吧。”
说完就要翻身下床,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重新把被子盖好,自顾自道,“再睡会。”
“不是晚上不睡吗?”西西嘀咕一声,被他听到耳中,闭眼微微道,嘴唇翕张,“吃了点药。”
她联想到白天满地挥洒的白色药片,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的酸涩,说不清是同情还是痛恨,明明他是活该罪有应得,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西西哦了一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不透明的暗无天日的白皙,触碰时羊脂玉一般冰凉却忽而温润,她默默收回手,睁着眼看着透明阴冷的窗外,天色微明,苍茫万家灯火的杳然时刻,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她。
他睡了好久,浑浑噩噩中睁眼时看到她还在身边,睁着眼一望无垠的看着自己,眉心微蹙,心灵宛若一杯热奶,她的是他的方糖,投下就融化开,一路甜甜地踅回来。
☆、同情人
他轻轻抚着她蹙起的眉心,指腹光滑地摩挲,光洁而有弹意,好像抚着无瑕的白璧,西西眉心延展开来,冷漠地要拍落他的手,他握住不放,温和而有钳制,忽然间瞄了一眼窗外,淡淡道,“下雪了么。”
他们一齐向窗外看去,他揉揉她头发,“起来吧。”西西白他一眼,明明不是自己贪睡懒觉,他却说的好像自己为因果缘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