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西西终于忍不住痛哭,他抱着她,任她眼泪打落在温热的臂膀上,纠结片刻终是恳切道,“谁说我要你身子了,我要你,要你爱我,你肯么?”
西西声音呜咽,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你放了我,我什么都给你,我想回家。”
他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她,“别哭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
她还在低低啜泣,他低声道,“我不会强迫你,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见她又是拧着眉愤恨,又是缓缓道,“是,我是疯子,你要不要看看精神病协会开的证明?”
西西眼神幽怨,他见她终于心情平复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别过头咳嗽一声,“扣好扣子。”她恍然发现以他的角度低头看回是怎样一番景象,羞涩地急忙拿毯子盖住胸口,他挑挑眉嘀咕道,“本来也没多少肉。”
她气结,一生气脑子就断线,忿忿道,“再少也比你多。”
他哟了一声,眯眯眼,刷的一下要解开浴袍,吓得她急忙捂上眼转过身去,他在她身后不羁地笑,“刚才的底气呢,嗯?”
“你快把衣服穿好。”西西气急败坏道。
“没胆子还□□我。”他依旧不咸不淡地调侃着,西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为自己方才的行径后悔不已,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逼上梁山了。
他点了晚餐,精致的银盘里装了几只烤猪脚,皮脆肉嫩汁多,配上玉米做的燕麦包,他缓缓饮着白啤酒,把一杯野樱桃热啤推到西西面前,扬扬眉,“这个味道不错。”
西西摇头,闭紧了嘴巴,“不喝。”
他看出她的顾虑,呵了一声,杵着下巴好整以暇道,“怕我给你下药?”
西西硬着头皮瞪他,猜测被印实,他回以风流一笑,“我都保证了,你还不信我?”
“鬼会信你的保证。”西西嚼着面包磨牙霍霍,他看了笑得更乐,眼中浪花朵朵闪个不停,语气十分耐人寻味,“你的保证就算数,我的保证就不算数?你这是歧视呀。”
“那是因为你强我弱。”西西不快道。
“我可没说你弱。”他举杯饮了口酒,话中隐有笑意,又是啧啧故意捉摸道,“胆小算么?”西西气又无法反驳,拿着叉子一下子把蓬软的面包穿透,他见状一板正经咳嗽一声,“活着不就是演戏么,剧情猛烈本就在弱,弱出生命来才是强。”
西西很不悦地皱着眉,以为他在奚落自己,闷闷切着面包片,嘴里嚼得仿佛是他的骨头一样,气冲冲吃了一口,然后便说自己饱了,他见了用刀子隔空点点盘子,发出清脆声响,“把这盘猪脚吃了。”
“你自己啃吧,当心变成猪脑袋。”西西气愤之下就骂他,骂完意识到就跑,被他逮个正着搂在怀里,他嘴里溢满笑意,下巴磕在她肩上,沐浴完的身体散发着淡淡香气,揪着她头发,“有这么说自己未婚夫的吗?”
“胡说!谁说你是我未婚夫了。”
“出国领了证不就是了么。”
“你死心吧,我就算死都不会跟你走。”栗粒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跺着他的脚,他任她踩着,等她踩完了气出了继而幽幽道,“你要是死了,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这就是殉情么。”
“谁跟你有情?你个自恋狂。”
“无情也是有情的一种,对吧西西?”他温柔地唤她名字,西西听了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突起,“你别喊我名字。”
西西忽然想起电视剧中扁人的套路来,灵机一动抬起一只胳膊,胳膊肘忽的向后一捅,他没有防备下中了一下,吸口冷气,西西忙脱身站好,对他冷语相向,“你别过来。”
“西西,打人跟谁学的?这可不好。”他没有一丝恼意,悠闲玩笑道。
“我说了你别叫我名字。”西西气得抓狂,“你是不是有病?”
他点头,“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说完变了神色,眼神一时犀利冷淡下来,低低道,“你当然没药,你本身就是我的药。”
西西全神在抗拒,“我不是。”
“你是。”他不容置疑地走到她面前,隔着薄薄的空气轻轻捋着她头发,老于世故,却用一种孑然不成熟的青涩咸咸道,“药在时间里,你在我心里。”
西西听了既丧且哀,感觉如此玄妙晦涩的话题在她一惊一乍的慌乱中辱没了,她听得没有反驳之力,瞎想着如果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她说这些该多好,她听不懂也罢,听得懂要探究也罢,至少对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在,她抬头仰视着他瘦削尖锐的脸,惫已惫极,无力也无心反驳,闷闷地坐在床上,眼神一眨不眨地斜睨着他,仿佛在给予威慑,骨子里却是禁不住地畏缩。
“你刚才吃饱了吗?”他在她面前俯下身,温声问她。
西西耷拉着脑袋,依旧斜视着他,无声以作言语。
他耸耸肩,嘴角扬起时依旧能辨清方才硬挨的那一记红巴掌,如此熏神染骨的一张脸上多了几道不鲜明的红,大伤雅致又极煞风景,他注意到她敏感幽微的视线,动动苍白的手指摸了摸脸颊,故意道,“第一个发明的耳光的人真是有才,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效仿。”
“你活该。”西西咕哝道,垂下头。他一手把她下巴抬起,瞬间握住她要来打落的那只手,空中僵持着暧昧,对她无辜道,“帮我从冰箱里取些冰块好不好?”见她不做言语,又像一条妖冶吐信的毒蛇那般嘶嘶了声,可怜道,“有点疼。”
西西一时眼神犹豫起来,他看中她的心软,正中自己下怀,继续用幽怨不决的神色蛊惑她,西西没辙了,受不住地起身去冰箱里拿冰盒,拿来了见他坐在地毯上嗤嗤笑,一下子明白原委知道自己又是上当受骗,赌气要把冰块放回去,他冲她招手,讨好的笑,“我是真的脸疼。”
她满怀疑窦地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像是一张巨大阴惨的白幕般,诡谲戏谑轮番上演,真真假假如堕云里雾中,狂野而安静,夭矫善盘谑,眼眸深处有燠热的黑暗,遮天蔽日不见其底,她已经熟习于这种黑暗了,虽不尽然,也已是通透一二。
☆、乖觉
西西走近他,很不自在地拿毛巾给他敷脸,指尖贴在凉凉的冰块上,泛着酥酥的麻意,他全神贯注注视着她的一丝一毫,一副色无旁贷的样子,身子不知不觉向她靠近倾斜,咫尺间距离愈发缩短,西西无意间一个抬头,直直撞到他暗彻透亮的眸子里,吓得一下子跌地板上,冰块洒了一地,慢慢融化间像极了睡熟的水,温和又清凉,弥漫着冷气。
他拉她起来,拍拍她肩膀,低语道,“说了我不会强迫你,你怕什么。”
“那刚才——”
他拢着她细碎的发丝,笑,“刚才是我一厢情愿么,不算的。”
见她听了又是气鼓鼓的,直喊着狡辩,只好摊摊手,“你说我是恶人,恶人的秉性总是闲不住的。”
西西反驳,“那我说你是好人,你就能放了我吗?”
“好人?”他默默吟了一句这个陌生的词汇,西西听了方发觉自己内心的可笑,可笑又矛盾。身在虎穴,却竟然妄想劝一个杀人犯改邪归正,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自量力。
可他却不明所以地认真听了,好像她随口说出的话是经天纬地的至理名言亘古定律一般,他所爱恨纠缠的拜伦哈代培根瓦格纳蒙恬苏格拉底一时间都无足轻重不算数了,他厌弃这个世界,正如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地厌弃他,可她轻如鸿毛的一句话便是又这样的魔力,一旦入他心中便荒唐扎根,堂而皇之奈何不得。
所谓一物让一物,毫不介意地在腐朽中新生,不露声色又心甘情愿地五体投地,大概便是这样绝望而甘美,黑暗而冷却。
他放低了姿态,房间中没有尘埃,他甘愿对她俯首,“我不想做好人,只想做一个对你好的人。”
西西惊讶地张大了嘴,醒悟过来后又是脸色红晕一片,怨愤地拧眉瞪他,见他目光既轻柔又凶狠,平静又得意,比空穴来风更不切实际,更是忿忿不能辩驳,只是站起身来一声不吭要走。
他扯扯她袖子,“欸,又走。我们把冰块擦一擦好吧?一块擦。”
作为倾盆覆辙的罪魁祸首她不能袖手旁观,自是亲力亲为,小心翼翼把冰块收拾好,他拉着她手说去看书,她抵死说不去,明知道她看不懂还故意捉弄她,他又是耸肩,“你看绘本嘛,儿童绘本总能看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