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欲哭无泪地伸手往回拽毛毯,奈何劲小拉不过来,被他手指揪着一角,脸凑近了直直看穿她眼底,幽幽吐气道,“第一天晚上不就是这样?”
西西听罢低下头,满脑子仿佛都被灌进了雨水,一时稀里咣当想不出什么,唯有无言以对。
他从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早了,睡觉。”说罢揪了揪她的毯子,侧过脸斜斜看着她,示意早点睡觉。
“我,我不跑,你要不,还是分——”话还未说完,他眼刀凌厉地飞了过来,冷冷威逼道,“还不睡把你丢出去。”
西西看了眼窗户,胆子大了点,结结巴巴道,“那你还是把我丢出去吧。”被丢出去也比跟他在一快强,二楼反正摔不死人。
他瞳孔缩了缩,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眸子透亮,明灭一线间好像被风浪吹过的低伏的稻田,伸出手抓住她瘦弱的肩膀,西西以为他真要把自己丢出去,恐慌之下却被他扔床上。
他抱过被子把她身子堆坟一样埋住,西西探出脑袋说自己想睡外面,他脸色极为难看,揶揄道,“哦,是,睡外面方便逃跑。”
西西诚实坦白自己没那么想,他面无表情不置一语。心知自己辩不过他,身虚体乏之下连脑袋都钻进了被窝里,缩着身子挤在墙角。
他转身走进卧室里洗澡,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走出时身上穿着白色浴袍,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扯过被子一角,和衣而卧睡在外面,呼吸清微听不到一丝声音,西西感觉自己在和一个活生生的死人共眠,床榻变成了坟墓,被子变成了厚重的黄土,压得她喘不过去,刚探出脑袋透风,他大手吧唧落在她脑门上,沉声提醒,“别乱动,睡觉。”
西西吓得又是缩回被窝,跟做贼一样心虚,小心脏突突直跳。
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出满了汗,头昏脑热的症状消退了不少,偏过脑袋看到他沉睡的眼眸,暮色落下,天空的光与影在他深邃的眼窝间徘徊消逝,唯有窗外远山余留的一线白光,残存在黑色山峦和他的浓密的睫毛间。
见他正是熟睡,西西当即萌生出逃跑的念头,一经发觉愈演愈烈不可收拾。她小心翼翼把被子掀开,自己蹑手蹑脚,打算绕到床尾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去,刚坐直身子要站起来,猝不及防被擒住手腕,顺力一拽砸他身上,他双眼赫然睁开,眸子幽幽发亮,透着诡异的光芒,似笑非笑,“往哪跑?”
西西被他肋骨硌的生疼,挣扎着要爬起来,他只管钳着她胳膊,翻身一个欺压把她蒙被子里,隔着被子用食指戳她脑袋,不轻不重一下下点的她心慌意乱,使劲往被子里钻,他仍在外面不咸不淡地逼问,“往哪儿跑,嗯?”
☆、少有人走的路
“没,没跑,我去上厕所。”西西庆幸自己这时脑筋转得快,又盖住脸,否则只怕扯不下这弥天大谎。
他哦了一声,西西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上厕所这个借口实在完美无缺无可厚非,她昨晚喝了那么多水,自然理所应当。
“今天吃完饭继续吃药。”他又是戳戳她脑门,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砸在西西头顶,霎时噼里啪啦火星四射,西西苦着脸把被子拉下一角,露出怯怯一双眼睛,为了提防他点脑门连头都用手捂上,声音闷闷的蒙在被子里像是呓语,“能不吃吗?我快好了。”
“不能。”他挑眉瞪她一眼,毫无辩驳余地,翻过身去扯一角被子盖身上继续闭目养神,手指间揪了她一缕头发环在指腹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西西只怕被揪疼,不得不向他那边挪了挪,两人背对背,平静的出奇,只听得彼此的喘息声。
她睡不着又不敢动弹,心里五味交织复杂时听到窗外叮咚的落雨声,有别于银铃叮铃的清脆,是一种静谧清新的美,悦耳怡神。
西西不禁用手挠挠脑袋,长长的头发漏到他脖颈后的浴衣里,磨得他一阵发痒,禁不住往外移了移,结果不小心揪得她头发生疼,西西嗞了一声,依旧蒙着被子不敢开口,他把绕指的头发放下,挑挑眉,睡意全无,依旧闭着眼睛养神,两人无声僵持着,直到响起了咚咚敲门声。
“你们小两口起了没?再晚可就赶不上早饭了。”老板娘爽朗的声音响起。
他回了句马上,而后一个翻身下床,对裹得严严实实拿杯子当防御的西西道了声,“起来。”
“我换衣服。”西西捂着被子不肯露出脑袋,她身上出了不少汗,昨日他借了两套衣服,今天正好可以换上。
他听后沉默地转过身去洗漱,西西谨慎地把头伸出来,瞄了一眼外面,飞速把衣服换下来,顿觉一身清爽。
她洗脸刷牙完毕后看到早餐已经摆桌子上,简单的紫薯粥外加一人一个蛋羹,西西吃的慢吞吞的,一想到呆会要吃药就没有半分食欲,同时思量着有没有能趁他不注意成功逃跑的办法。
“头还热么?”他不疾不徐地舀着蛋羹,见她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视线不经意间便被吸引了过去,口中的饭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外面滴答滴答下着小雨,他清凉的声音融合雨声,溶溶一片水意,停留在她耳中心神不宁,咬着筷子嗯了一声,西西心里却是泛着些许苦涩。
他手背忽忽贴在她额头上,低喃一句,“是不热了,药还得吃。”说罢瞅着西西哀怨的眼神,且冰且冷到,“怎么了?”
西西怨妇一般扒着紫薯粥,心知横竖躲不过,索性不再言语,一心一意吃起饭来。
饭后她在他的虎视眈眈下把药吞了,心如死灰一张脸愁眉不展,哭得连话都说不出,老板娘端盘子时见她双眉紧锁以为是小情侣之间吵了架,随口一劝道,“姑娘你对象怎么惹你生气啦?”
西西凭空被噎,见他正斜眼看自己,不愿意说却又不容沉默,只好讪讪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们挺好的。”
“是嘛,我看你脸色不好,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这小伙长得多帅啊,既勤快又体贴,夫妻嘛,犯不着跟他怄气。”
勤快......体贴......西西只觉这两个字眼震耳欲聋,五味杂陈实在不好受,只是干笑着点了下头,敷衍了事。
老板娘走后他一言不发收拾东西,随后吧一件男士大衣丢给她,勒令她穿上,西西穿上后直晃荡,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住在衣服里一般,空旷旷的走路都漏风,他视若无睹,攥着她的手就离开,借款上车,驶离了栖身的村落。
雨一直不轻不重地下,一路上她紧紧盯着驶过的民居山林,希望能从各色标志中得出一丝线索,可荒原生僻的郊外始终没能让她自己知晓究竟身在何处,反倒愈发迷茫,只是徒劳地看着他面无病情手扶方向盘,穿过一条条交叉的小道公路,心里无聊且乏味。
好久之后西西终于饿了,撕开一袋方便面捏碎了准备干吃,他余光瞥她一眼,径自抽手拿一块放嘴里细嚼,西西觉得他应该是开车太累了,许是自己懒得再撕开,于是把自己的递给他,他手顿了顿,嘴角微动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干吃着。
西西再拆了一袋,正准备开吃时他又是自觉把手伸过来,她很不情愿地掰成两半,给他一半,换来他嘴角几不可微的笑。
他们走了一段漫长没有边际的路途,白天黑夜彻底颠倒,近乎不休不眠,仅有微小停留。
第二天的傍晚他又将车停在不知名的村镇加油站旁加满油,然后带她住进了一家民宿,从下车开始便一直抓着她的手,西西千方百计地寻找逃路求救的机会,迫于他手上有枪,不能光明正大大喊求救,只能暗中寻找方法。可即便是店主老板的闲聊问话他都替她回答,丝毫不给她一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心情压抑而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在朦胧中被他叫醒,晕乎乎地洗脸刷牙吃早饭,然后又被他带到车上,继而引擎发动,再度上路。
她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日出东方即是白,天色向晚即是夜,可连日来不间断的蒙蒙雾雨遮天蔽日,令她迷失了方向,问他他亦是回以静默。
他们中途换了五六家旅店,古人所言的车马颠簸舟车劳顿用在西西身上最不为过,周而复始疲惫不堪之下她终于生了一场大病,虚弱无力,精神不济,到口的饭食都反胃吐出,吃不进一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