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圣贤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莱斯特·德里昂科则认为,擦枪走火的惨案不能两次在同一个地方发生。
所以,即使有点不舍,莱斯特还是即时停下来了,他呼出一口气,把嘴巴和路易分离。而路易则半睁着眼,眼神迷离,一脸不满足。
“上一回,记得吗?”他好心地提醒。
惨案历历在目。
路易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嗯……”
“或者……”莱斯特贴着路易的唇角说,“再多一次就好?”
“……贪婪是罪。”
“嘘——反正我们已经无可救药了。”
......
在他们结束第二个亲吻的时候,太阳开始下山了。客厅的色调不再是明媚灿烂的黄,而因夕阳的色彩变成了带暗色的橘红。
莱斯特把路易拉起来,扬言要做一道地道的西班牙海鲜饭作为二人的晚餐。
路易靠在门边静静地看莱斯特处理食材。
莱斯特有精湛的刀工,他先把红椒、黄椒、洋葱、番茄、黑橄榄切成规整的小块,又拿出冰箱里新鲜的贻贝、蛤蜊、大虾拿出来冲水,看上去轻车熟路。
但是,随着步骤的延伸,路易发现莱斯特既不知道怎么处理虾线,也不知道怎么清洗蛤蜊,当然,他放调料没轻没重,还不懂得控制火候。
流理台上一片狼藉。
路易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去关掉所有的火,拉住莱斯特跃跃欲试的手,好心地劝道:“莱斯特,我们出去吃吧。”
“这要不了多久。”
“我知道,可我已经非常饿了。下次好吗?”
“……好吧。”
......
傍晚七点,贝德尔花园餐厅迎来了两位英俊的客人。
这不是什么环境优雅的高档餐厅,而是距离公寓仅仅两条街的一家略显喧闹的普通饭馆。莱斯特和路易都不打算为了一顿填饱肚子的晚餐而费心考虑什么着装礼节。
莱斯特要了五分熟的厚切小牛排和奶油玉米浓汤,路易要了培根番茄意面和烟熏鸭肉配芦笋。
晚餐后,在夜色的宁静中,他们慢吞吞地散步回家。
“夜晚的世界很美。”
“总是如此。”莱斯特回答,“只有月光的郊外才是真正的美,城市的灯光让夜晚甚至亮过白天,那些噪音几乎要让我疯狂。”
“所以叫做,城市夜未眠。”
“大多数时候,如非筋疲力尽,我就需要极度的黑暗才能入睡。我用隔音材质装修房子,两层避光窗帘,还有眼罩、耳塞,一切能让我陷入黑暗的东西。”
“听起来像睡在一个巨大的坟墓里。”
“你试过吗,路易?那会让你得到从未拥有的安宁睡眠。”
“你喜欢在这时候,嗯,工作,是因为夜晚本身吗?”
“人们说,吸血鬼会为夜色之美而哀泣。”
“你会吗?”
“我已经习惯生活在夜色之中了。”
“是呀。”
......
回家之后的一切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没有别的活动了,莱斯特先去洗澡,然后是路易,他们换上睡衣,吹干头发,清洁牙齿,准备睡觉。
莱斯特安排路易慢慢地躺下,他去关门,拉窗帘,最后回到床上,说:“准备好了吗?”
“好了。”
莱斯特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路易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不同于他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有小夜灯或者月色相伴,可以看到物体朦胧的轮廓。这就是黑暗而已,没有一丝光线,也几乎没有声音,莱斯特就躺在他旁边,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害怕吗?”莱斯特的声音在他右侧传来,黑暗中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不。”
“你有什么感觉?”
“不同。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只是,不同。”
路易感觉到那只手在他脸颊轻轻抚摸。
“睡吧,路易。”那只手的主人说,“当你醒来,我的整个世界都在等你。”
这时候的路易并不知道,今夜之于他的人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界碑,他在此后会真正进入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成为一个前所未闻的人。他的旧世界,在他重新睁开眼的瞬间,就注定分崩离析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静静闭上了眼。
TBC.
第二十五章 老神父
查理·考姆伦神父没有想到,时隔六年后,那个绿眼睛的年轻人会再次前来拜访。
“还记得我吗,考姆伦神父?”
路易露出一个微笑,走上前去。
“很意外会见到你,普都拉先生。”神父说。
路易打量着这位神父。
六年不见了,正如路易自己已经渐渐褪去十九岁青涩,变成了二十五岁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青年,这位神父也老了一些。他今年六十多岁,个头高大,腹部微凸;他的鼻梁很高,双眼有些血丝,还泛着浑浊的黄色,戴一副细框架眼镜;他有些M型秃顶,胡子发白蜷曲;脸庞已经开始有不少皱纹了,还泛着中老年男人特有的胀红。
跟路易打完招呼,他合上手中的书典,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最近好吗?”
“还行吧,老样子,向主祈祷,开解世人。”
“是呀,人们时常需要开解。”路易附和道。
“说得对。”
此时,普都拉身边那个英俊苍白的年轻人吸引了考姆伦神父的目光。
“这位是?”
“我的……”路易思考了一下措辞,“朋友,我带他上这儿来看看。”
“哦,原来如此。”
他们跟着考姆伦神父走到教堂外头的长椅边上。
这是路易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教堂的外部景观。它不远处就是一个市政府兴建的街心公园,可能是出于人们信仰和休憩的需求,有意地修建在一块。这使得这带的绿化状况也非常良好,从教堂望去,直到视线隐没在公园,到处都是浓郁青翠的树木和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植被。
秋日上午,气温正好,既没有夜晚的寒意,也没有仲夏的火热,这种凉爽的时节非常适合在公园散步。
阳光稀稀疏疏地透过葱葱树木洒落下来,在地上、长椅上、停靠路边的汽车上,投射出参差错落的光斑。
路易慢慢地坐了下来,考姆伦神父整理了一下衣袍,也以倾听者的姿态在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身边坐下。
莱斯特一路跟着前方交谈的两人走出教堂,但他不打算去打扰这位神父和路易的谈话。当他看到路易和考姆伦神父坐着寒暄起来,就开始沉默地四周转悠,打量这个圣伯纳教堂。
它并不大,也不新,这样平平无奇的教堂在这个大都市里最起码有十几个。这一带的信徒们汇集在这里做弥撒并不稀奇,但很难理解它为什么能吸引凡纳·普都拉。
因为它坐落于约克市的西南方,普都拉庄园则在城市东边的郊外。从普都拉驱车过来需要超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是公共交通,算上转乘、绕路、等待的时间,那就更多。
为什么家产富有到可以盖几十所这种教堂的凡纳会坚持来这里做弥撒?
......
“我压根没有想到我会再到这儿来,神父。”
“我知道,孩子。我们谁也不想提起那事。”
“失去他是我最大的痛苦。”
“相信我,我也非常痛苦。他是个好孩子。”
“是呀,所有人都这么说。”
“因为正是如此。”
“他离开我们六年了。”
“不知不觉已经六年了。”
“您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路易·普都拉问,查理·考姆伦神父还记得凡纳·普都拉的长相吗?考姆伦神父当然记得。
他望着眼前的路易,这同父同母的兄弟俩长得非常相似,都拥有得天独厚的美貌,同样的绿眼睛,同样的黑色长发,同样的沉静神情。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路易的神情更温柔一些,而凡纳的神情,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凡纳更脆弱,是的,脆弱得多。
这种相似的对比让考姆伦神父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那个纤细脆弱的美少年,可以活到成年,拥有属于成年人的面部骨骼和体型,那会是什么样的?会是他哥哥这样吗?还是更清瘦一些呢?不,其实路易够瘦了。
他长叹一口气,说:“我不会忘记的,那个孩子。”
“您知道吗?这六年里头,我反复想起他,总是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