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莱斯特彻底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路易，他那位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用一种幼鹿才有的清纯又沉静的眼神望着他。
瞬时间，就像一大杯被高温烤得热乎乎、坍塌得一塌糊涂的奶油那样——
莱斯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
有一则已经被查证为无稽之谈的、但仍为无数痴男怨女深信不疑的谣言，是说如果两个人“面带微笑、充满爱意地看着对方8秒钟左右”，亲密感就会大幅上升。
莱斯特没去计算他和路易到底如此认真地凝视了对方的瞳孔多久，但有一个令他懊恼万分的事实是，他，伟大的莱斯特，居然在这场比拼之中败下阵来了！
就在刚才，在路易用他那双简直像是雨后植物一样青翠欲滴的绿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当然也不甘示弱地望了回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倔强执拗的路易，居然能拥有如此无畏的勇气，坦然地通过对视来表达自己——可是，这难道很难理解吗？路易的勇敢不正是莱斯特欣赏的品质之一吗？
结果，莱斯特率先把视线移开，往窗外望了一眼。紧接着，他又飞快地看了路易一眼，为了确认路易是不是还在看他——是的，路易居然还盯着他！莱斯特简直要叫出来了，他不敢直视路易。
路易几乎要被莱斯特的窘迫逗笑了，他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许多，这是他很久一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想要发笑。不过，他不打算再逼迫莱斯特了（实际上他无所畏惧的勇气也已经告竭），免得对方破罐破摔，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于是，这一次，路易真正退了回去，他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指。今天从下午四点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却经历了太多东西，他疲惫极了，主要是那些被翻起来的沉重的陈年往事。他很想吃点热乎乎的食物，洗个热水澡，然后在洁净温暖的床铺上好好睡上一觉。
“我饿了，莱斯特。”他说。
TBC.
第十一章 晚餐
“什么？”
莱斯特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似的低叫一声。
是错觉吗？他觉得路易那句话有点撒娇的意味（确实是他的错觉）。
“我说，我饿了，莱斯特，”路易缓慢又耐心地说，“你不饿吗？”
“唔......嗯，”莱斯特组织着语言，“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好主意。”
莱斯特打开了灯。一瞬间，光明充斥了这个房间。已经习惯了黑暗的莱斯特和路易猝不及防地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是，现在，他们可以完全地、毫无遮拦地看到对方了。如果莱斯特还坐回刚才的位置，路易甚至可以观察到那根落在莱斯特肩膀上的金色头发。
墙上的指针指向8点42分。
“你想上哪儿吃晚餐？”
“热的食物就行。”
莱斯特的脑海里浮现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他提出了这个建议。恰好，这与路易的想法不谋而合。莱斯特告诉路易说他要去拿件衣服，然后他来开车，他在这儿有车，他们可以边下楼边确定具体的餐厅。
在莱斯特到那个路易猜测是休息室、实际上也确实是休息室的房间里头找他的外套的时候，路易的手伸向那本还敞开着放在他腿上的相册。他以一种非常温和的态度，将大拇指的指腹放在他那个早逝的弟弟凡纳的旧照片上摩挲，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那本还带着他体温的相册轻轻盖上，塞回他随身带来的手提包里，扣上了深棕色的皮革纽扣。
......
“我们走吧。”
路易看到莱斯特两手空空，顿时又想叹气了。
“莱斯特。”他斟酌一下，无奈地说，“像这样的晚上，我也会觉得冷。”
这话让莱斯特的大脑里头炸开一朵烟花，七彩斑斓，四下乱飞。他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尴尬，而是先想到——路易是不是又在撒娇了？
在莱斯特愣神的功夫，那位善解人意的路易就替他铺好了台阶——
“所以，我能借一件你的外套吗？”
莱斯特回到他的小房间里翻箱倒柜，活像个醉心科研不问世事连生活物品都一团糟的科学家。
在莱斯特又一次走出来的时候，路易已经起身，他穿着单薄的针织衫，站在窗台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窗外真没什么好看的，莱斯特心知肚明。平素他也会时不时来这里过问一下财政情况，并且暗示员工“别偷懒，你们老板还活着呢”。报表总是很无聊，他偶尔也会站在那个窗子前看看。是的，他不接活儿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俱乐部老板，充其量只是比旁人英俊些——毕竟活儿也不是天天都有。
他经营这家“猩红”有些年头了，这里是私人会员制俱乐部，只接待特定的人，给一些不太见得光的但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商务谈判（比如酒类走私啦，烟草供应啦，大宗商品贸易垄断之类的）提供地方。
秋夜的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呜呜地吹进来，路易柔软美丽的发丝被吹得随风飞舞。寒意透过薄薄的针织衫入侵，他感到身上的皮肤泛过一层细细密密的颗粒。他下意识地双手抱臂，轻轻摩挲，以此取暖。
在路易出神的时候，莱斯特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将那件还带着清淡木质气味的深墨绿色外套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莱斯特意识到，他眼前这个人根本对自己富有魅力这件事毫无概念，而且也没发现自己这几乎是在说情话。——如果路易知道莱斯特的想法，他肯定要哑然失笑了，他们俩的思路简直南辕北辙。不过，莱斯特接下去的发问，很快就让这句在其中一方心中稀疏平常，而另一方心中却小鹿狂撞的“情话”被打回原形。
“想我的什么？”
“在想你或许会不会……知道哪家汉堡包比较好吃？”
“啊……嗯？”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饶是见多识广的莱斯特也猝不及防，“你说汉堡包？”
“是啊。我想吃一个放酸黄瓜的芝士汉堡。”
“好啊。”莱斯特做了个“你先”的动作，路易边走边把两只手穿进外套的袖子里，没机会看到身后那个痛心疾首的莱斯特。
跟在路易身后的金发男人鬼鬼祟祟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图雅，哪家的汉堡包比较好吃？】
【棒乔治，老板！】
想了想，莱斯特又点开另一个人的头像。
【克劳迪亚，哪家的汉堡包比较好吃？】
几乎是瞬间，那个性感女郎的头像就弹出一条回复：
【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是紧急情况！】
【当然是汉堡女王了。】
【有人说是棒乔治？】
【也行吧，但是别去山德士。】
在下楼的过程中，路易注意到莱斯特一路上都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打字，像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凡纳。六年前的智能手机还并未如此发达，他们平常形影不离，压根用不上电话。——这种忧郁的联想能力仿佛是他的天赋似的。
但是不要在今晚。路易咬住嘴唇。他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打定主意，剩下几小时里要尽可能过得惬意舒服一些。
启动汽车时，莱斯特好心地问：“棒乔治和汉堡女王都挺不错的，但汉堡女王恰好有家店开在往你家的方向，去那儿怎么样？”
“不......我今天不想回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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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酸黄瓜风波
假如没有刚才的汉堡乌龙，莱斯特准得以为这是一个充满情欲色彩的邀约。但现在，莱斯特可以确定，路易没有那么高明的弯弯绕绕。他只是陈述，没有任何潜台词。
事实上，如果这回路易其实是在邀约莱斯特和他上床，而莱斯特又一次误判的话，场景就非常具有喜剧效果了。
就像是《女间谍》里梅丽莎麦卡西和裘德洛在高级餐厅吃饭的时候，把压缩纸巾当成餐前小菜塞进了嘴巴里一通咀嚼，而后来，当她又一次在高级餐厅跟萝丝拜恩吃饭的时候，她学乖了，她把那个跟洒了水的压缩纸巾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拿起来试图抻开——可是，这次，这个被扯烂的小东西，是一个真正的餐前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