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长寿面就很适合用来打破尴尬。
对于连殷来说,长寿面他没有少吃。
但宫里头不兴这一套,基本都是他吩咐了御膳房才会做。
每一回一想到自己过生辰吃长寿面还要主动要求就不太高兴。
但是又想要吃一碗图个吉利。
就很难办。
所以说,难得有这样不用自己开口的机会,太子殿下自然心情愉悦。
跟着他来的宫侍想要替他试毒,被他制止。
这要是真的试了毒,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如果连靖远侯府都会谋害皇室,那这靖朝也没可能留到现在。
宫侍本来就是例行公事,也没有坚持。
若说温氏能做出这样的事,嘉和帝都不会信,而连殷对于靖远侯府莫名又坚定的信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嘉和帝。
温寄少有见连殷能好好地吃完一碗饭。
在宫里,他身为储君,每个样式的菜只能用上一两口,因为不得暴露喜好。
想来也是可怜极了。
这么一顿吃下来,再好的食欲也要没了。
不过要是说靖远侯府无人能安插人手,温寄还真有些不敢保证。
毕竟有连尤的前车之鉴在,温二小姐不怎么信任自家府邸的防贼能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是想劝那位宫侍再忠心护主一些,再坚持一点的。
但是没有想到他说不试就不试了。
这也……过于听话了罢。
难道能够抗住压力进谏的就只有温氏了吗?
真是世风日下。
这次宫侍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在连殷吃下了三分之二的时候试图叫停。
说是叫停,也是要顾着连殷和靖远侯府的脸面的。
于是在那宫侍左右为难时,连殷很是自觉地搁了筷子。
无非就是一碗长寿面罢了,他也没有那么稀罕。
温夫人见状,顺势起身送客。
虽然连殷本人还没有说要走,但是他来送个贺礼,顺便还留下来蹭了一碗面,这会儿他不想走也该走了。
可是温夫人起身送客了,温寄这个寿星自然也不能落下。
温二小姐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挣扎了一下还是搁下筷子跟着温夫人站起来。
尽管连殷一再推脱,但两人还是分别拉上温晋和温廷将人送到了门口。
太子殿下说不必送,难道他们就不送吗?
这种客气话能听吗?
当然不能。
今天他们要是听了话,明日就该传出靖远侯府对皇室不敬的消息了。
常伴天子侧,太难了。
温二小姐叹了一口气。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温廷对靖远侯夫妇丝毫不抱希望,自己安抚温寄:“小妹,无需挂怀,晚上吃的才叫长寿面。”
温寄不怎么犹豫地选择了接受这个说法。
而差不多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太子殿下坐在马车里,垂下眼,面上隐隐有快要遮掩不住的笑意。
他将右手展开,是一个小瓷瓶。
方才小姑娘从侍女那里要来了这个给他,那句偷偷摸摸似的话似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一样。
“这是最好的伤药了,”她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中,“留了疤该多难看。”
那么,为了这副皮相,这药也是非用不可的了。
若是要问为何尺素会随身备着伤药,就该归咎于温二小姐小时候常常磕磕碰碰了。
那时候尺素知道护不住她,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准备好伤药。
如今温二小姐走路稳稳当当的,尺素却将此作为习惯了。
一旁的宫侍上前试探着问:“殿下,这伤药是不是要……”
“不必。”
温寄亲手给的伤药,别说不可能掺和什么,就算掺了什么,该用还是要用。
方才尝了甜头的太子殿下这会儿显然很上头。
不过到了皇后面前,该过的流程还是要过一遍。
“殷儿,你护着她是好事,”皇后让那宫侍退下,“只是你却没有真正替她考虑过,你现在表现出对她的恩宠,这万一你有什么祸事,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皇后使了个眼色,玉瑶上前将那小瓷瓶接了过去,吩咐下去让人请太医了。
连殷一言不发,却也没有阻拦。
“殷儿,你该护着她,却不能让她在你护不住的之后被加害。”
皇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宫侍送他离开了。
而那瓶伤药也在经过太医查验之后送回了东宫。
而这边,靖远侯府。
尺素欲言又止:“小姐……”
“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做这么一出戏?”温寄抬起眼笑道。
这么说总感觉不太好。
所以尺素不打算开口。
好在温二小姐并不是喜欢吊人胃口的性子。
“好歹明面上还有个婚约在,而且是皇上赐的,如无意外,还是安安分分的好,”温寄轻描淡写地分析,“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对太子殿下过于苛刻了。”
至于退婚的事……
最好是不要列入考虑范围。
到时候开罪什么人,可不是靖远侯府能说了算的。
尺素面无表情。
开罪什么人,也不是由靖朝的皇帝说了算的。
在温二小姐绞尽脑汁试图步步为营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侍女脑子里在规划着什么可怕的事。
虽然最后也没有实施就是了。
日复一日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岁月加快速度甩开自己。
这一年,靖远侯府的二小姐年方十二。
温廷看起来很严肃地叮嘱她:“你可是十二岁的姑娘了,不能再没规没矩了知道吗?”
奈何温二小姐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乱讲,距生辰可还有半年呢,哪里能这么算?”
温大公子据理力争:“如果按除夕来算的话,你已经十二岁了。”
温寄抬头看夜幕中的烟火,头也没回:“那就不按除夕来算。”
温廷没再说话。
这样也好。
彼时,有一个人赶回了京城。
他翻身下马,将头上带着的用来遮住脸的帷帽拿下。
原本在皂纱下若影若现的五官顿时清晰可见。
“大皇子,别来无恙。”
第三十章
连尤毫不辜负他这几年在京城里温雅的名声,面上不露声色地一派和煦:“缅公子,别来无恙。”
风尘仆仆的刘缅看着连尤人模狗样的,丝毫不肯给他面子:“不敢劳烦大皇子牵挂。”
这小子可真狠,硬生生让他在阿木罕的领地待了五年。
这下只要他想,东南方向的蛮夷随时可以攻打靖朝。
连尤可满意了,刘缅却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他咽不咽得下是一回事,能不能一吐为快又是另外一回事。
被自己的谨慎憋屈死的刘缅只能是口头上放放狠话。
连尤也不计较,只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看得刘缅恨不能给他一拳,好毁坏了他笑面迎人的皮相。
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连尤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眯眯的:“你该知道,这一次回京城就不只是传传信这么简单的事了。”
刘缅右手一动,手中的扇子展开:“这是自然。”
太子时年十九,早已上手处理一些重要的事务了。
可以说,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算是有实权的了。
而朝中大半的臣子,看起来都是拥护他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连尤是没有能力与他一争高下的。
有人觉得这大皇子委实淡泊了些,他当初要是顺势拉拢党羽,现在说不准就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了。
可是他当初半途而废,生生让太子折了他拉拢来的党羽。
而传闻中淡泊的大皇子连尤对此嗤之以鼻。
无论如何,眼下连殷的局势显然是越来越好了。
人在顺境下,无论如何步步为营,总归是松懈的。
于是温二小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翘班跑到靖远侯府来喝茶。
哦,不对。
也不能说是眼睁睁。
她不仅得看着,还得作陪。
温二小姐再次感慨:她太难了。
若是以后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说她让太子玩物丧志了。
十二岁的小少女很是苦恼,只能是苦大仇深地盯着正偷闲的太子。
好在连尤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地晾着她。
“寄儿,今日想去何处?”他面部表情一向细微,这会儿看起来倒真像是在寻求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