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寄点头。
那倒也是不错的婚事。
爬上不知为何而修筑的长长的台阶,二人终于进了护国寺。
“二位施主是前来求什么签?”一位面善的老和尚来迎他们。
温寄本想开口说求命理签。
但是连殷睨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姻缘签。”
小姑娘怔住,仰起头去看他。
身后的侍卫也怀疑自己的耳朵。
毕竟这婚约瞒得紧,少有人知。
“太……”温寄刚要开口,忽然又闭上嘴。
这次是微服出巡,不能这么叫的。
那该怎么叫?
小姑娘想了想。
连是皇族姓氏。
那就只能……
“殷哥哥。”温寄脱口而出。
连殷一僵。
回过头来看她。
……这是个什么称谓?
不知道这是以下犯上吗?
……不懂规矩。
连殷到底稳住了,应下:“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是求……姻缘签啊?”小姑娘艰难地吐字。
实在是难以启齿。
连殷却显然并不能够体谅她,只问她:“有何不妥?”
这不妥……自然是没有的。
毕竟婚约确实在。
这并非作假。
可……
不是说了尽量瞒着吗?
他不守信。
说好的君子一言九鼎的。
小姑娘用眼神控诉他。
连殷不为所动。
温寄堵着气,却只能回:“无甚不妥。”
连殷有一点想笑,但是他还能绷住。
“既是如此,”他转过头去看神色复杂的老和尚,“带我们过去罢。”
老和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道声音传来:“公子不如让老衲一试?”
老和尚诧异地开口:“住持?”
住持没有理会他,只含笑看着跟在连殷身旁的小姑娘:“你觉得如何?”
“好呀。”小姑娘弯起眼眸,朝他笑。
住持领着他们到了后院,这才行礼。
“不必多礼,”连殷漫不经心,“既然你要试试,那就别耽误时间了。”
住持面色不变,没有去拿木桌上的签筒,反而是自抽屉里取出一张纸。
“这是过几日要送到宫里的。”他头也不抬,递上去。
根据生辰八字算的,自然要比求签要准得多。
连殷接过来,看一眼,转手给了温寄。
“天作之合?”温寄看着一整张纸的溢美之词,不禁有些怀疑。
这也未免太不可信了吧。
不是说护国寺的签最灵?
温寄显然也不太在意这张纸上的内容,将其还给了住持。
连殷拉着她走了。
徒留住持一人沉默良久。
行叭。
这些贵人他真的伺候不起了。
写好的觉得弄虚作假没含金量,写不好的……他不敢。
“阿弥陀佛,”住持深呼吸,“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旁洒扫的小和尚敬佩地看着他,与同伴说道:“住持的境界高深,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的。”
殊不知住持心里早就暗流涌动了。
出了护国寺,连殷在寺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听到小姑娘出声,只好问她:“你可知道放孔明灯在何处?”
小姑娘毫无犹豫地回答:“拜月湖。”
二人去了拜月湖边。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放孔明灯了。
有几盏孔明灯看起来都已经与星星一般大小了。
连殷静默着看了一会儿,回过头:“你可要放一盏?”
温寄不假思索地点头。
连殷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侍卫就抱着许多孔明灯回来了。
“这么多……吗?”温寄有些疑惑。
“他们也应当放孔明灯许愿,”连殷顿了顿,说,“孤……也是。”
“好的。”小姑娘颔首,表示了解。
但是在并不平的纸面上写字,对于并不常常练字的温寄来说还有些难度。
总不能在许愿的孔明灯上写歪七扭八的鬼画符吧?
于是小姑娘有些为难地站着。
“你要写什么?”连殷放了自己的灯以后,拿着染了墨的狼毫笔走过来。
温寄往一旁让了让,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平安喜乐,红袖添香。”
连殷听了后半句,正要下笔的手一顿。
……红袖添香?她还得夜读书吗?
“……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她,眯起眼。
温寄毫无所觉,又重复一遍。
侍卫们觉得自己今天其实不应当带着耳朵出门。
但连殷还是写了。
连殷的字师承嘉和帝,已经初有锋芒。
笔画之间凌厉得甚至有几分苛刻,似割喉的利刃。
但是连殷本人却还没能到这种程度。
有一种说法是字如其人。
连殷应当是已经往这条路上走了,才会有如此笔锋。
这么一来,他就有可能是一位暴君。
温寄皱起眉。
这可不行,温氏忠君,却也不能盲目。
连殷被温廷千叮咛万嘱咐,在亥时之前将温寄送回了靖远侯府。
路上,温寄很反常地安静,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事。
连殷睨她一眼,敛下眼里的不满。
小姑娘不是应该会问他写了什么吗?她怎么一个字也不提?
是玩了一天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吗?
可怜的太子殿下完全不知道温寄已经把他当成暴君幼年体来防着了。
这天晚上,温寄很严肃地跟温夫人说了这件事。
温夫人经过一番考量之后,决定不作为。
按照太子殿下当今的状况来说,大皇子此人野心极大,绝对不会甘心屈居太子之下。
这么一想,杀伐果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连殷安逸大度得没有脾气,那才该要担心他优柔寡断不堪为君了。
只要是个明君,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连殷回到宫里,迎接着他的就是皇后紧张的询问。
“你与温家小姑娘做了什么?”皇后盯住他,绷着神经。
连殷眉头一皱。
这语气怎么有点像捉奸呢?
实际上,皇后生怕他又做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
好不容易小姑娘没拉着连尤,若是让他自己坏了事可真是意难平了。
她其实应该让玉瑶去盯着的。
皇后如是想到。
连殷波澜不惊:“求签,放纸灯。”
庙会也就这么些事可以做。
“纸灯上的字?”
“儿臣写的。”
“小姑娘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连殷沉默了一会儿。
“……她没有问。”
也幸好没有问。
母后教给他的那些话若是要说出来……
连殷想想都觉得如鲠在喉。
皇后挥了挥手让连殷回去。
然后自己回到寝殿,坐在梳妆桌前撑着下巴琢磨。
没有问?
不该呀。
她当年都问了的。
第十四章
玩耍了一天的后果就是,积累了一大堆的政事要处理。
书房里,连殷独自对着书桌上一小堆的奏折埋头苦干。
但是温寄今日并没有来找他。
或者说本来是要来找他的,路上撞见了连尤。
连尤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转过头看见她,就笑起来:“你可让我好找。”
温寄不明所以:“什么?”
“昨日庙会,你却不见踪影,我只能独自游玩。”连尤轻描淡写地倾诉着委屈。
偏偏温寄吃这一套。
她有些心虚。
“今日不是见到了?”她小声说道。
可连尤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不为难她:“那今日与我一同?太子殿下他……昨日的折子还攒着,怕是没有空闲。”
温寄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既不会打扰太子的正事,也能安抚小柚子。
何乐而不为呀?
温寄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皇后在坤宁宫坐了半晌,也没见温寄来问连殷的所在。
差人去看,却发现小姑娘是被连殷截走了。
这可真是……
皇后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
罢了,若是殷儿不肯争取,她偏帮也没有什么大用。
无怪乎温寄会与连尤玩到一起。
这委实是个讨人喜欢的。
无论是性子,还是皮相。
都无可挑剔。
殷儿那冷冰冰的,小姑娘捂了一会儿就被冻伤了,哪里会再往前凑?
皇后忧愁地吩咐下去,让小厨房备好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