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傻逼夫妻!拉面恨恨地啐了一句。身为神的化身,它倒不至于因为被偷走了几件首饰就动怒,但将它当做家养宠物真的非常有损尊严。
黑猫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到蒙着天鹅绒软垫的阅读椅上趴下打盹。这张沙发椅本来属于一家之主,现在理所当然变成了它的地盘。
拉面暂时不打算逃走。第一条理由是,它还不知道怎么回到埃及去。飞机?轮船?都不是它熟悉的领域。在这片没有信仰的土地上,它的大部分神力都失去效果。前途未明的情况下,留在一个有吃有喝有屋顶的地方更稳妥。
第二条理由是,这个小镇有些不寻常。
一层极为稀薄的魔力笼罩在午夜镇的上空,对镇上的居民——特别是动物居民——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它没有同猫狗中的任何一只交谈过。虽然目前是黑猫的形态,但本质上来说,它们根本是不同的生物。对镇上发生一切,拉面感到很好奇。
至于第三条留下的理由……
“加油!宝贝儿,你太棒了,你是最厉害的小宝宝!”
伴随着丽萨刺耳的鼓劲声,一个肉乎乎白嫩嫩的婴儿从地毯上蹒跚爬了过来。
“猫猫!”婴儿娇声叫道,清澈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对毛茸茸的热切。她想碰触椅子上的拉面,但还没有熟练掌握人类双足直立的技能,屁股一撅摔成俯卧的姿势,看起来像给猫磕了个头。
拉面心中升起一阵舒适的满足感。
啊,小信徒。在这片没有信仰的土地上 ,终究有一个崇拜它的人类。
回忆过往,人类向它献上尼罗河里清晨第一网鲜鱼,春天树梢上第一窝嫩鸽子,以及清香四溢的神圣莲花。他们充满敬意的在它脚上涂抹香膏,并把生病的婴儿带来求它保护。
它背负着婴儿保护神的使命,披荆斩棘,驱赶大地上肆虐的邪恶毒蛇。像太阳一样不断死去,又不断重生。史蒂夫说对了一件事,五千年前在法老的宫殿里漫步的猫,绘在古老壁画上的猫,正是它本身。
这些神明化身的猫咪本来有很多,但岁月流转,世事变迁,不再有人举办神圣的复活仪式,整个埃及只剩下它一只了,而它栖身的神殿也即将被拆除。
“你喜欢它对吧?你最喜欢猫猫是吧?小亲亲,你真是个天才呀。”
这个婴儿无师自通,在学会叫爸爸妈妈之前就学会了呼喊猫咪,这让她的父母惊喜异常,只是第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就让他们开始幻想二十年后孩子站在哈佛优秀毕业生领奖台上演讲了。
“我说过的吧,养宠物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还能大幅降低她将来过敏的几率呢。”
虽然失去了阅读椅的使用权,但史蒂夫并不在乎。他喜气洋洋地看着这一切,开始吹嘘自己除了还房贷以外对家庭做出的为数不多的贡献。
女主人假装愠怒,却掩不住笑意,“行吧行吧,只要你别再往家里带那些奇形怪状的破烂,地下室快放不下了。”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考古学家被妻子提醒,锤了下手掌,“爱德华从海地寄给我一件稀罕玩意儿,特别适合装饰婴儿房。”
史蒂夫跑进书房,从快递纸箱的防撞泡沫里挖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那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粗制陶偶,充满非洲原始崇拜的典型风格。可能由于快递暴力运输,陶偶头部轻微开裂,露出了一点稻草编织的内容物。
“一个巫毒娃娃!可爱吧?”史蒂夫像拿着毛绒玩具一样,摇摇晃晃地逗女儿,“把它拴在你的婴儿床上陪你睡觉好吗?小天使?”
“天哪!我刚说完,上面可能有热带病菌,你得先消毒……”丽萨正唠叨着卫生问题,只见阅读椅上假寐的黑猫突然睁圆眼睛跳了起来。它背呈弓形,脖子周围的毛全部炸立,发出了贯穿耳膜的尖啸。
“喵草泥马啊啊啊啊!!!!!!!!”
拉面简直不敢置信,这个傻逼居然带回家一个饱含诅咒的恶灵容器。此时从它圣洁的金绿色-猫眼里看,那陶偶的裂缝里正源源不断逸散出充满恶意的黑色杀气。
第5章 毛球
把行李箱扔到门廊,莎拉跳着冲进客厅,大门在她身后发出快活的响声。
上大学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虽说为了自由选择了远方的学校,但在掐着时间盼望暑假的那段时间,莎拉真希望自己当初报了本州的大学。
电视播放的是万年不变的橄榄球赛,沙发上瘫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雄性,一边是莎拉的生物学父亲伍迪警长,一边是她养的缅因猫。
“毛球!”女孩儿激动地冲上去拥抱独眼老猫,把手指插进它蓬松的长毛里面来回抚摸,又亲又抱。
“哎呀,几个月没有回家,你就不能先拥抱一下你的老父亲吗?”伍迪嘟嘟囔囔地发起了牢骚,他以警察特有的职业病仔细观察女儿,提出批评:“这热裤也太短了。”
“我已经成年了!”莎拉大声反驳,但并不打算跟伍迪吵架,毕竟这是第一天回家,还有一整个暑假要过呢。
缅因猫把头靠在女孩儿的膝头,惬意地发出咕噜声。
很多年前,它还是纵横街头的流浪猫老大时,曾不幸遇到了一起车祸。一个喝醉的人把它撞成重伤,来处理事故的伍迪(那时候还是警员)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克拉克医生给它做了手术,救活了这只独眼猫王,而负责照顾它的是上小学的莎拉。
从那以后,它陪伴女孩儿成长,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守护。当父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要忍受她起的可笑名字,有时要忍受她给自己扎粉色蝴蝶结。
“毛球应该有十岁了,是只老猫了,我们以后应该每年带它去克拉克医生那做体检。”莎拉带着爱意抚摸着她的猫。
“你不用操心这老伙计,前天我还在后院发现它吃剩下的半只野兔,足有十磅重,我猜只有熊才能打败它。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关心一下你的老爸。”
这个六英尺三寸高,二百三十磅重的老警察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对女儿说:“最近我总有点喘不上气来,好像血压偏高呢。”
“你少吃点垃圾食品和啤酒,多从沙发上起来动一动就不会血压高了。”女孩儿毫不留情的戳破真相,“我在前门垃圾桶里看见了至少一打披萨盒子。”
“哈,学会收集证据了。”虽然被驳了面子,但伍迪有种虎父无犬女的骄傲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用遥控器关上了电视。
“我要说点正经事。”老警察的表情变得严肃,“最近镇里不太平,你出门千万要小心。”
“什么意思?”
独眼老猫竖起了带有饰毛的尖耳朵,似乎也在认真听。
“老弗兰克家的女儿失踪了,就那个金头发脑子不太好用的姑娘。”
莎拉皱起眉头:“是绑架案吗?还是杀人?”
伍迪摇了摇头:“目前只是报了失踪而已,谁知道呢,也许是想离开家去大城市打拼,或者跟人渣男友私奔了。没有尸体,一切都说不好。”
“镇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莎拉忧心忡忡地说。最近十年,镇上连一辆自行车都没丢过。
“是的,我已经组织了居民联防,二十四小时巡逻什么的,让大家见到陌生面孔就告诉我,也不知有没有用。所以暑假期间,你换上长一点的裤子,出去玩早点回家,多给我打几个电话行吗?”
女孩儿突然站起来,眼中含着恼怒。“这是受害人有罪论爸爸,你明知道的,跟女孩子穿什么衣服、几点回家没关系,有时候坏事就是没有任何原因突然降临到头上。这是坏人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伍迪愣住了,发现女儿是用成年人的口气认真对他说话。
“对不起,亲爱的。哎,我只是太害怕了。这个世界太危险,而你们又太脆弱。我看过那些可怕的案卷,天哪……完全不能想象发生在你身上。”
老警长垂下头,暴露了他的软弱之处。缅因猫坐起来,把一只爪子搭在女孩儿手臂上。非常奇妙,它威严如狮子的面容上也流露出相同的担心情绪。
“我知道爸爸,我知道你在关心我。我会非常小心的。”莎拉走过去拥抱父亲,亲了亲他满是胡茬的面颊。她发现半年不见,这个铁塔一样的男人除了肚腩更大,也更苍老的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