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如弦(2)

作者:那一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苏平因意外伤害罪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改造了,锦意的祖辈中只剩下外婆和爷爷,外婆因为女儿的溘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人变得呆痴疯癫,被锦意小姑收容了下来。

锦意的爷爷,当时年事已高,终日在她大伯大伯母的白眼下讨生活,已是自身难保,而身边所有能依靠的亲戚都因为这等不吉之事退避三舍,那段日子,黄妈抱着锦意走遍了锦意所认识的亲戚家,那些亲戚要么哭穷找借口,要么干脆将她这样一个孤女拒于门庭之外。

锦意当时只有八岁,可是却因为这场剧变,早早的尝遍了世间冷暖,一颗稚嫩的心迅速成长。

她不再轻易掉眼泪,她小小的,单薄的身子仿佛蕴藏了无限的能量。

晚上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时候,她一个人裹在被子里,一面害怕地浑身颤抖,一面捏紧了拳头说服自己,“苏锦意,不要害怕,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至少你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比起那些露宿街头的乞丐已经幸福多了,至少你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比起那些躺在医院里痛苦求生的病人已经幸运多了,你有住的地方,就不会冻死,你有健康的身体,就可以自己做吃的,就不会饿死,你还有黄妈,还有黄妈的儿子宇南哥哥,还有宇南哥哥的小狗黑子,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一定要笑着活下去。

那时的锦意还不知道,她胜利了,在与运命的抗争中,她选择了如岩草般坚韧的生存,养料虽稀少,可是潜意识里的精神食粮却迫使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寒冬。

那股在狭隙中挣扎生存的巨大能量一旦破土而出,便汹涌不可抑制,那是足以与世间一切艰难抗争的生命的力量。

☆、第二章

那年的变故以后,锦意断了生活来源,不得不被迫中止学业。

隔壁的黄妈,家境虽不富裕,却力排来自丈夫和家庭的压力,外出做保姆打零工接济锦意的生活,让锦意勉强不断了伙食米粮,有时候黄妈还会从主人家带些旧衣服,让锦衣能有穿出门的衣服。

做保姆的收入算得上微薄,可黄妈在那户人家颇得重用,节假日能多些工资,这些钱,黄妈除了寄回家里,每月也会捎带些零钱给锦意,虽然这只能维持她每日清粥小菜,粗茶淡饭,常常连一口猪肉都吃不上,可是锦意知道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锦意十分感恩。

黄妈只要一回来,她就去隔壁帮她捶背按摩,还会帮助谢宇南洗球鞋和运动服。

黄妈去车站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地追出去哀求,“黄妈,就让我跟着你去做活吧,我可以帮你打下手,我会择菜,会洗衣服,我还会缝补,还会扫地抹桌,只要能帮上你的,我都会去学,你就带上我好不好?”

每每这个时候,黄妈都会放下包裹,弯下身来将锦意抱在怀中,轻轻地摩挲着她那张枯瘦如柴,毫无血气的稚嫩童颜,慈爱疼惜地的捋捋她额前就快遮住眼睛的碎刘海,哑然劝慰道:“人家不用小孩子的,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就行,你还太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黄妈没有本事让你吃得好,再也不能委屈你了。”

那个时候,锦意总是抓住黄妈的手,安心地倚在她带着厨香的怀中,静静地贴近,听着她的心跳声,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油花污沫的味道,明明很刺鼻,可是她却觉得那是天下最珍贵的幽香。

因为,那是,母亲的味道。

锦意那时便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吃饭,用心学习生活的技能,照顾好自己,不让操劳苦累的黄妈担忧分心,她要做她的女儿,做宇南哥哥的妹妹,她会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女儿,最乖巧的妹妹。

后来,城里那户人家搬去外地,黄妈便回来在家附近的一间车间工作。

这些年来,锦意每天傍晚都会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到街口的老榆钱树下迎回完工归来的黄妈。

无论街巷上拥满了多少晚归的行人,她总能在茫茫的人流中第一眼就认出那抹熟悉的身影。

黄妈那瘦弱的身躯在岁月的操劳中早已不似年轻时候的芳华,如今颈背微微佝偻,两鬓黑亮如墨的发丝也变成斑驳的银灰色,在路灯下,锦意甚至都能看见她脸上手上的皱纹。

为了能分担黄妈的负担,锦意每天都会在公鸡打第一声鸣的时候,早早起身,坐在围炉前熬米粥,熬的时候,她会细心地再煮上一个鸡蛋,装在干净的饭盒中,站在街口那株老榆树下,迎着曦风,等待去上晨学的谢宇南。

看着谢宇南高大清俊的身影推着一台老旧脚踏车从巷口出来的时候,她会雀跃地一路跑上去,那娇脆的声音被风吹散,可是又分明落入他的耳中:“宇南哥,带上它,快点,要迟到了。”

这个时候,谢宇南脸上每每都会漾开一抹三春湖水般的微笑,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娇小纤弱的身影,轻轻的“嗯”一声。

他接过她递来的饭盒,熟练地放在车前的篓子里,撩起一只脚飞快的踩踏地面,逆着清晨的微风驰骋离去,在接近街尽头的路口时回眸一笑,因为他知道那个小丫头,还站在老榆树下望着他的背影,他想用自己的笑容温暖她,告诉她,“锦意,回去吧。”

这些年来,锦意心里的那些伤痛和裂痕慢慢淡去,她每天的生活里只有黄妈,宇南哥哥,偶尔闲暇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

这个时候她会静静地坐在夕阳下的院子里,捧起谢宇南前一日晚间帮她补习功课的时候递来的书本,她没有办法上学,但是她在努力地跟着谢宇南学认字。

她的父亲苏平是个文化人,她总不能连她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喜欢诗人汪国真,因为那里面有生活的味道,有哀婉,有凄迷,有苍凉,有悲苦,有美好,有平淡,有和谐,还有哲韵。

她曾无意中在谢宇南珍藏的那本汪国真诗文选中读到一段话:

“当周围环境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素质的高低,当一个人机遇发生变化的时候,更容易看出友情的真假和事态的炎凉……变化最能磨练人,当一个人在生活中经历了许多变故之后,他遇事便会比较地镇静自若而不会惊慌失措。”

她很喜欢这段话,把这段话反复抄习,渐渐地认识了不少字。

那个时候,锦意在夕阳的余光中仰望瓦蓝的天空,总是能看到宇南的笑脸,“锦意,加油,你的字越来越好了!”

吱呀一声……

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打断了锦意沉浸的思绪。

“苏锦意!苏锦意!在吗?” 一个粗壮的中年妇人扯着嗓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嗯,张嫂,我在。” 锦意丢了笔,站起身来。

“苏锦意,你托我的事成了,城东那家悦来饭店刚走了一个勤杂工,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明天就可以上班。”

被锦意称作张嫂的女人是个肉鼓鼓的胖女人,说起话来时两颊的肉像一只肥硕的青花鲢腮帮子,一扇一合的抖动着。

锦意望着妇人脸上的那两个肉团子,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好,我去。”

“那好,既然去了,可别忘了我的好,老规矩,第一个月的工资我抽个三成,总不过分吧?”

张嫂见锦意答应,挪动着臃肿肥胖的身子走近她,在她眼前竖起三根粗短的手指,满脸堆笑,“若是这家不行,我再帮你看看别家。”

“不用了,” 锦意稍稍后退一步,远离了张嫂满身子的油腥味,“悦来饭店生意很好,应该不会拖欠工资,就去他家吧。”

“那锦意啊,就这么说定啦,明天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半,你去了之后悦来的老板会安排你的活计,记得勤快些,多做事少休息,拿工资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成,好好干啊,要知道这年头打工的人多,找个活计也不容易。”

张嫂一边嘱咐锦意,一边哀叹世事,锦意把她送到院外,她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渐渐走远了。

那扇破败老旧的木门在多年的风雨侵蚀中变得腐朽不堪,所幸踏入门庭的人聊聊无几,除了黄妈,宇南,就是这位刚刚离开的张嫂了,锦意把门关上,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书本和纸笔。

张嫂这个女人,虽然贪财势利,可比起那些多年对她弃之不顾,不闻不问的冷面亲戚来,要好上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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