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从门外走进一个微胖却身材匀称模样清秀的女孩儿来,阿汝觉得眼熟,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便见那女孩儿一脸欣喜的迎上来:“阿汝!你来啦?”
她一说话阿汝就想起来是谁了——这不是谦芳嘛?她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也长高了许多,加之她换上了襦裙和高髻,可说模样大变,难怪阿汝差点没认出来。
“我还在想谁会和我住一个屋呢,没想到就是你,你录册了吗?”阿汝兴奋地问道。
谦芳笑得温和,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她拉着阿汝在屋子中间的小圆几旁边坐下来,道:“已经录了,听吴夫人说,她是上回看我俩谈得来,所以特意把我们安排在一处的,是以还没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了。”
阿汝笑呵呵地把谦芳打量一阵,心里吃惊她的变化,不吝称赞道:“许久不见,你变得真好看!”
谦芳微微红着脸低了头:“别抬举我了,你才是变化大呢,上回见面你还比我矮一点呢,现在都要高出我寸许了。”
两人都把对方夸了一阵,最后觉得这样奉承来奉承去的实在太逗,均支不住同时笑出来,笑语未绝,忽有人在外面敲门,阿汝反应快,忙从凳子上起身开门。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门外的女子笑得粲然,眼睛又大又亮,皮肤白里透红,两颊漾着一对浅浅的梨涡,诚然是个美人胚子,阿汝忙笑道:“当然可以了,进来吧。”
这女子性格似乎十分活泼,进门之后并不拘束,简单端量了一圈舍内的布局后,便向阿汝谦芳介绍起自己来:“我姓萧,名语然,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两位姐姐叫什么啊?”
谦芳闻言暗自惊讶了一番,文县萧氏乃是本省数一数二的名门,又是书香世家,听闻萧府内有一座藏书阁,所藏书籍上千册,又设有私塾,这样的世家,实在不必将女儿再送出来念书啊。
阿汝和谦芳分别也说了自己的名字,萧语然听完拉着谦芳就一阵激动:“原来你是陈家的小姐啊!”谦芳双手被她拉着抖得厉害,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便只是淡淡笑了笑。
阿汝只说自己是阮家的阮小萝,萧语然问了句是阮富年还是阮丰年的女儿,阿汝如实告知,语然听罢,得知阿汝只是一个孤女,便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和谦芳扯闲话。
阿汝从没将家世放在心上过,因此倒也没怎么想,反而是谦芳看出语然略有些嫌贫爱富的苗头,心里不大自在,便找了个借口温和有礼地请她出去,萧语然话多,笑呵呵地还想再说两句,却忽然看见嫡姐站在门外,正冷冷的看着自己,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大……大姐……”
萧未然气质清冷高傲,只站在那里不说话,眼神也并不如何狠利,就已经让人看着只敢敬而远之,而不敢稍有亲近。阿汝愣了愣,也笑着请她一起进来坐,但她礼数周全地拒绝了阿汝,然后对着语然冷冷道:“爹马上要回去了,你不去送送吗?”
萧语然是庶出的女儿,从小就被嫡姐萧未然管着,但未然素来又讨厌她,平时总难免严词厉语,因此她怕得很,闻言连忙就闭嘴起身出门去了。
谦芳笑道:“幸而语然姑娘有这么一个大姐在书院里镇着。”
阿汝不解:“为何啊?”
“她的话略多,从进门到现在都说了半个多时辰了,要是她姐姐不来,不知还要说多久呢,眼看就中午了,我可是正饿得难受呢。”说完,谦芳调皮的笑了笑。
阿汝其实也早就想去找饭吃了,只是碍于萧语然说得兴奋,她不好开口,经谦芳这么一提醒,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忙和谦芳一起找吃的去了。
第47章 未然
两人都是爱吃的人,不过来食堂一次,就把各方面都摸透了:米饭一文钱一大勺,不够可以再添;素菜两文钱到四文钱不等,如素炒青菜白菜就只要两文钱,油焖茄子腐皮椒就要四文钱;荤菜五文到十二文不等,如土豆肉丝、豆干肉丝只需五文钱,红烧排骨或糖醋排骨就是十二文;十二文以上的菜是独一份儿的小炒或汤菜,需要单点算钱;而如果想吃大菜比如小鸡炖蘑菇、红烧蹄子、各类鲜鱼菜肴等则需要提前一天告知大厨,然后第二天大厨再叫人去山脚下的小集市买回来现做,这种大菜通常都很贵,因此点的人并不多。
此外,早饭只有各种馅儿的包子、馒头、稀粥和面条,最贵的也不会超过八文钱。
周氏给阿汝每月的饭钱是二两银子,合计两千文,只要不是每天都点大菜,吃饭是绰绰有余的,谦芳自不必说,手里的饭钱也是管够,因此二人头一回来就各要了一份红烧排骨,然后又一起点了一份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并一份黄瓜汤来下饭,发现大厨手艺不错后,两人默契地同时笑起来。
隔着屏风,那边的男学子只能看到几个糊作一团的影子,但也足够让他们心神动摇了,不过读书人都好面子,即便特别想扒到屏风缝隙处看个清楚,也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最多借着那边忽然传来的一些细微声音,面色平静装作无意识的样子朝屏风上的糊影望一眼而已。
自然,离屏风最近的座位是最早被占满了的。此时,王陵川就坐在其中,这回科试他只将将过了院试,排在秀才里最尾巴的地方,因此他没能去白马书院,仍就在这里继续念书。不过他不是刻意挑的此处,而是跟着好友坐下来的,且他今天遇到一件极膈应的事,这会儿也没甚心思注意隔壁的姑娘。
才一坐下来,与他同行的好友就调侃着问道:“陵川兄,和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坐在一起,你必定万分庆幸吧?”
王陵川白了一眼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说完他埋头就着一片五花肉扒了一大口饭,还是觉得实在憋得慌,又忍不住主动说道:“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先生倒底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让宋子卿和我坐一处,他那个人又孤僻又清高,前段时间才死了爹,还不知是一副什么样的丧气脸呢,以后我只怕没舒服日子过了!”
阿汝正吃着一块麻辣鲜嫩的豆腐,忽然听到宋子卿这个字眼,想起之前听到他的各种惨事,不觉就注意细听起来,幸而她听觉灵敏,王陵川就坐在屏风边上,她可以一面和谦芳吃饭,一面不动声色地细听那边的话。
王陵川的话音刚落,与他同行的男子似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他人虽孤僻难相与,但也不会故意惹事,你不理他不就行了。而且这回他实在倒霉,爹去世了不说,还连累得他连县试都没过,眼看就要到手的前程忽然又被拖了三年,听说在他爹丧礼上,十几个债主讨上门来,砸了堂子不说,争执之中还伤了他娘,他心里只怕正憋屈着呢,咱们毕竟也是同窗,不能知交,也该稍稍容让他些才是。”
王陵川也只是刀子嘴而已,闻言微微叹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少不得忍这大半年,明年换了就好了……咦?都这会儿了,怎么还不见他来吃饭?他不会为了省银子连饭都不吃吧?”
“先前出来的时候,我无意中撞见他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吃食,不知到哪里去吃了。”
王陵川大约能想到他带来的吃食是什么,胃口不禁减了三分,道:“只怕又是冷馒头和咸菜吧,真是奇了怪了,你说他天天吃这些,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似的,怎么偏偏学得这样好?对了,从家里带吃食……他不会没留宿书院吧?”
对面的好友点点头,王陵川整个人都愣了片刻:“不会吧,宋家村到书院来回近两个多时辰呢,他家又没马车,靠他走路还得再加两个时辰……每天这么来来回回的走,不怕累死在路上啊?他家要是没钱,干脆我替他交了那三两银子算了。”
“你?还是算了吧,先生和师娘早说了不收他那十两束脩,也任凭他住下来,可人家骨气大着呢,就是死活不肯。不过,听说他如今住在他外祖家,离书院不太远,每天走路应该费不了多少时辰。”
王陵川听完,也想起好几年前吴先生就说过不收宋子卿束脩的事,但每回都被宋夫人恭敬有礼地拒绝了,不由摇头叹息:“所以说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家但凡想通些,受了先生的好意,将来等他仕途稳定后加倍报答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