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先作罢了。否则晋封大典主角不在,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另外一个可能的结局。
如今符氏姐妹已经一死一疯。
疯了的那个符妙容占着皇后的位子不过是为了巩固与前朝老臣的关系罢了。
永安对他的恨也消解了。
他和永安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是还是可以暗中彼此靠近的。
她是先帝亲生的血脉,年岁也渐渐大了,封她为镇国长公主,主理朝政,也算名正言顺。
特别是当他远征之时,她更可以名正言顺地监国辅政。
他手中的这个天下,便从此可与她共享。
他甚至幻想过,在这大业殿里,教她批改奏折。
就像是唐高宗与当时的武皇后那样。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可如今的她,却变了。
庾遥、温苍似乎都比他重要。
符氏姐妹为她机关算尽、舍生忘死,他从来不曾动心。
可永安的冷漠和疏远却让他备受煎熬。
也许,也许,她只是害羞了呢?
她从小性子冷淡,除了家中的兄弟,和那个不近女色的庾遥之外,再没见过什么男人。
他与她,许久未见,而他却因为过于急切而失了分寸。
是了,一定是这样。
她只是被惊动了,没有准备而已,并不是对他的情转淡了,也不是爱上了别人。
他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个结论。
“皇上?皇上?”
突然间,皇上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神来,见是尹天枢站在他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皇上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尹天枢道:“刚进来不久。方才见皇上一直在沉思,可是在想公主?”
“没有。朕批奏折有些疲累了,一时恍神而已。”皇上嘴硬道。
他戎马一生,永安可以算是他唯一的弱点了。
尹天枢道:“奴才派去的人传来了消息,长公主一行人平安无事,正去往青州方向,不出几日便能到达青州城内。可是奴才想不通他们去青州做什么。”
“青州?”皇上眉间一紧。
“回皇上,的确是青州无疑。”尹天枢回道:“据说长公主路上都与那个不知根底的女子同吃同宿,与那个温苍公子并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甚至连单独说话都没有。”
“这种事情不必过多打听!永安贵为公主,岂会是轻浮的女子?你吩咐下去,远远跟着就好,不许擅自靠近!更不能惊动他们!”皇上口中嗔怪,心里着实平静了许多。
“是!”尹天枢何尝不知皇上的心思。
多说一句只是表面上嗔怪,若是漏了些什么没说那就要触怒龙颜了。
☆、第一四一章 垂死一击
尹天枢低眉垂首,又道:“皇上,此番奴才派人暗中保护长公主,却还打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
“什么事?”
“打伤庾驸马、害死范翰林的贼首一直追索不到踪迹,谁知竟然曾经出现在青州境内。”
“当真?”皇上喜出望外,他最痛恨符妙容的一点就是他借用皇后的威势结交这些江湖人士,图谋不轨。
甚至拔除了他秘密设下的暗桩。
这些人极为隐秘,可是却因为他曾经下令他们沿途保护永安的安全而被符妙容发现。
尹天枢道:“十有八九不会错。只是不知那伙贼人是否还停留在青州,或是去了其他地方?奴才猜想,会不会是长公主也得知了贼人的下落,才一路追击过去的?”
皇上道:“不会。庾遥刚刚解了毒,身子还没大好。若为了报仇,带上他反而是累赘。”
尹天枢叹息道:“可怜庾驸马文武双全,聪慧过人,堪称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长,却落得个伤重不起、武功全失的下场。”
此话倒是启发了皇上。
“青州城外,山海之间,有仙山蓬莱,你可曾听说过?”
尹天枢道:“奴才略有耳闻,不过,恐怕只是人云亦云的传说罢了。”
皇上沉吟道:“不,朕觉得他们去青州一定与蓬莱山有关,说不定就是为了给庾遥求医问药。”
尹天枢点点头道:“这倒也符合长公主一贯的行事风格。”
“你立即加派人手,务必早一步找到蓬莱山的所在,保护长公主的安全。”皇上吩咐道。
尹天枢道:“奴才遵旨。只是还有一事要请皇上示下。”
皇上“嗯”了一声。
尹天枢便道:“若有不测,是要确保一行人都完好无恙还是专注保护长公主一人?”
皇上冷冷地道:“无关紧要的人留下也未尝不可,可有的人若是可以趁机除去,便不要放过机会。”
尹天枢心中了然:“奴才明白了。”
“皇上。”内侍突然进殿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突然清醒过来,太医诊了脉,说是脉象微弱,怕是没几日阳寿了。皇后娘娘开口恳求,说是想最后见皇上一面,皇上可要去徽仪殿看看?”
尹天枢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后娘娘毕竟与皇上有经年的情份,皇上不如遂了娘娘的心愿吧。”
皇上瞥了他一眼:“不如你随朕去。”
尹天枢心思通透,岂会不知符妙容此时求见皇上必然有干系重大的事情要交待。
若是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闻,知道的人恐怕都要没命。
“奴才身份卑微,不敢,不敢……”尹天枢连忙推辞。
皇上对内侍问道:“皇后没有再胡言乱语?”
“没有。据说皇后娘娘异常平静,对于太医看诊也不见有波澜,只是哀求不已,想要最后面见皇上一次。”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皇上起身对尹天枢道:“办好朕交代给你的差事。”然后便随着内侍往徽仪殿去了。
徽仪殿门窗闭锁,只留了个送餐、收餐的小门。
内侍道:“皇上圣驾到此,可要将锁了大门打开。”
皇上道:“不必了。你也不必跟着朕了。”
内侍点了点头,侯在外面。
皇上孤身一人踏进皇后的寝殿,只见灯光昏黄幽暗,符妙容正侧身向内躺在床榻上。
符妙容听到门口的响动,挣扎着坐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门口的方向,问道:“皇上?可是皇上?”
“是朕。”皇上的身形越来越近,终于完全笼罩在灯光之下。
他眼窝深陷,眼下一团青黑色,正盯着她看。
“皇上,臣妾见过皇上。”
“病得这么重,不必行礼了。”
皇上寻了个地方坐下,说道:“你身世可怜,虽然恶事做尽,但是朕也并没有想要你的命。没想到,这么快你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符妙容曾经明艳动人的容颜如今已经枯萎殆尽了。
她两颊凹陷,面色苍白,再也不是艳冠群芳的皇后。
“皇上,臣妾自知命不久矣,这才求见皇上最后一面,没想到皇上仍然顾及多年恩义,臣妾感激不尽。”
皇上仿佛并没有什么耐心听她客套,便说道:“你有什么未尽之事,就快些说给朕听吧。只要是合理的,朕都可以答应。”
符妙容叹息道:“臣妾只是一个孤女,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皇上。所以臣妾请皇上前来,是为了告诉皇上一件事。”
皇上冷笑道:“朕知道你不会甘心,必然还想着要做些什么。只不过,朕不会随你的心愿。”
符妙容道:“皇上且先听完臣妾的话,若是全无道理,皇上大可置之不理。若是臣妾触怒了皇上,待臣妾死后,皇上还可以将臣妾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皇上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未置可否。
符妙容于是继续道:“前些日子,永安在宫中查探李淑妃和杜贵妃案子的时候,臣妾曾经明里暗里提示她,可以请玲珑山庄之主温苍公子进宫帮忙一同参详。可是永安说,温公子不似庾驸马那般精于推理,便婉拒了。”
皇上冷冷地道:“你是生怕永安不够聪明,无法看破你设的局。”
符妙容凄然一笑,说道:“的确如此。不过她果然够聪明,难怪这么多年来,皇上您独独钟情她一人,连累我们姐妹命薄至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皇上已无一点耐心对着她令人生厌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