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方烧腊+曹冰粉+乔凉粉+丽人行(27)

那一夜,刘云峰直到夜半才走。入画回到房中的时候,周润田看上去情绪非常好。碧清已经悄悄告诉入画,那份文件周润田已经签了。至于两人具体谈了什么,她没有听到。入画点点头,心里愈发乱了——文件一签,刘家的工程很快就要开始,从周润田的态度来看,他插一脚的计划已经成功。至于自己要不要插进去,也得赶快作决定。否则过了这村就不一定有下一个店了。然,这事,其实并没有弄清楚。实在实在犹豫。

是夜,周润田搂着入画,在枕边细细地告诉入画,刘家同意他出资五万块。等到交通厅的资金到位以后,大概不过就是一个月时间,这五万块就可以返还给他。工程进行到一半,再付两万。结束时分,再付三万。足足是一倍的利润。

“这次我可以好好地疼一疼我的入画了。”周润田得意地说,“想要什么首饰?到时候我买给你。”

“真的?”入画笑,然后,在黑暗中咬了咬牙,软绵绵地说:“你说的,要带挈我发笔财的……”此言一出,在这场斗智斗勇的征战中,张入画终于落了下乘。此刻,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中,周润田暗暗地松了一口大气,一个胜利的笑容忍不住浮了上来——这往下,可就容易多了。

张雪亭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打算已经在她心底盘旋了好一阵子:她要卖园子,分家。虽然,这园子还是三十年前,张月如还当家的时候置下,每个角落里都暗藏着所有孩子们成长的记忆。可是,张雪亭从来就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时局近年来越来越不好,张家在上海滩上又太打眼,所谓的树大招风,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且,这些年来,纵是上上下下三四代女人力求八面玲珑,总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现在风平浪静看不出来,只怕应景就会一一浮出水面。这个世上,哪里有能够不还的债?不过是早迟和方式而已。分家,各房拿钱走人,另买房子单过,目标小一点。最好老天爷再给她们三五年光景,让张家的女人慢慢湮没在人群里。张雪亭盘算过了,她自己不用说,张家的夫人和小姐们都各有积蓄,并且,最关键的是,都各有靠得住的长期户口。分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说不定某些房的客人还乐得低调——上次张明铛的事件传遍上海滩,张家的名声多少受了点影响。顶尖的那几个人,觉着自己和那些畜牲一样的男人居然是同一品味,几乎觉得是耻辱,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而这个入画,只怕将来还要闹得越来越不像样,听说连陈小三订叮当的钱她都收。陈小三是什么东西?那是虹口一带的乞丐头儿,每天早上去街上各家店铺收钱,结束后换了新衣嫖院。这样的人的钱收了第一次,就不敢不收第二次。可是,他这样的人在张家一出现,巨商大贾以及权贵显要还会再来吗?入画真是糊涂了……张雪亭盘算着,怜卿,爱卿,若莲甚至明铛应该都是愿意分家的,唯一不乐意的,大概就是入画,只有她还需要张家这个壳撑撑场子。但是,卖园子,分家,有很大很大一笔钱,现钱。相信,看在钱的份上,她应该不会反对得很厉害。

想到此处,张雪亭推开长窗往外望,夜已经深了,园子里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远远的,有丝竹之音传来,听方向,应该是爱卿的院子。爱卿的一手古琴弹得臻于化境,暗夜里听来,只觉此身所在并非凡间。记得原本是让她学筝的,女孩子学筝更妩媚,可她终于还是学了琴。张家的女子,在骨子里,其实都有股不服输不认命的执念。至于这执念会到底把人带去何方,可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第20章

夏天过去了。白露过后,小凤仙的出发被提到日程上。是在那个日子越逼越近的紧迫中,她慢慢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张家生出眷恋,尤其是当得知张家的园子将被卖掉以后。

就如张雪亭所料,对于卖园子分家的决定,除了入画有几分惶恐慌张以外,其他人都接受得非常好。甚至看得出来,有好几个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有爱卿提出:“这件事,要不要通知燕飞一声?”

“她是张家赶出去的,通知她干什么?”入画不假思索地快嘴接口。话一出口,她倒也意识到了不妥:这话,人人都可说得,唯有她是说不得的。但是,想收回来已经晚了,她只能低下头去,但却清晰地感觉到母亲凌厉的眼风扫到她的脸上。就连几个姐妹,虽不说话,却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在接下来的议事中,无论入画说什么,后面就是没有人接腔。令其声音仿佛投入虚空,茫茫然,没有一丝回响。

张雪亭接过爱卿的话头,“通知还是要通知一声的,只是估计她不会为了这个回来。”“这么大一笔钱,不回来才怪!”入画在心里嘟哝,总算她识相,这次没有说出口,只在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若莲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惊诧——挨着她坐着的这个叫做张入画的这个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自己都有些不敢认了。这些年来,因性情实在太不相投,几乎就没有同她怎么来往,但是,在这一刻,她实在是变得太过陌生。入画喜欢钱是从小就开始的,但是,年少的时候尚有三分感情,且懂得收敛。而今,竟然是完全地,直接地进而理直气壮地表现出来。那副嘴脸,同下等娼寮的老鸨竟那般相似。若莲惊诧完毕之后忽然惶恐地意识到一个惨痛事实:随着青春的流逝,红颜的老去,人会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无所顾忌,人本身就有的弱点和短处于是会加倍放大,丑不堪言。怪不得贾宝玉要对结婚后的女人生出鱼目之叹,也怪不得大观园里那些妈妈们那般可厌。这样想着,她又同时生出警觉来:无论如何,一定一定不要变成入画这个样子。如成这般,毋宁死。

“燕飞的那一份,还是应该给她留下。”平常一直不太发表意见的怜卿说,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征求意见的问句。

“是。”爱卿也很赞同,“由姨妈您帮她保管吧,万一……”

“对。”若莲说,“母亲你帮她收着吧。燕飞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她一个人,要是有个什么需要,钱还是很重要的。再说了,这也是她应得的。”

“她的那一份,我给她分成两份,一份给宁秀,一份给她留着。”张雪亭理也不理入画欲言又止的急迫模样,自顾自地说下去,“宁平是男子,不能同女子一样分园子。前些年花在他身上的钱都是我的体己。”说到此处,她瞄了一眼入画,“并没有用公中的一分一毫。”

“成年小姐们的那一份怎么办?”入画忽然想到一事,张明铛刚满十八。

“燕飞前些年做得也确实过了。”爱卿轻叹一声。

“这园子,还有家里乡下的地,还有一些属于公中的古董字画什么的,所有东西全都卖掉。”张雪亭说,“要分就分个彻底。首先,我要拿最大的一份。爱卿和怜卿加起来拿和我一样多,这是你们母亲应该得的一份。然后,你们俩再在夫人辈里算上一份,和燕飞若莲入画一样多。第三代的小姐们,不管成年还是未成年,再分次一个等级的。”张雪亭说。

“姨妈,我们的太多了。”怜卿赶紧说。

“知道你不缺钱。”张雪亭笑,“但那算是你们母亲留给你们的念想。”

“我们母亲那么年轻就过去了,没为这园子做过什么。倒是这些年来,您一直照拂我们。”爱卿说,“并且,十六岁下海以后我们的钱您也没有收过。现在,实在不能多分这一份了。”

“什么?十六岁以后的钱也没交过?”入画叫了出来,然后,她又强打欢笑,“如果是这样……”

“没你说话的份!”张雪亭终于忍无可忍,呵斥出声,“那是我的钱,我爱收不收,轮不到你张入画来指手画脚!说得好,你老老实实地,自然少不了你这一份。说得不好,我一分也不给你又如何?家里的一切,写的都是我张雪亭的名字!”

“母亲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若莲对爱卿怜卿说,“不要再推辞了。那是应该的。”

入画被张雪亭吼得不敢再多话,心下盘算一番,自己有五个女儿,虽然说张明铛已经自立门户,她那一份多半没有自己的份,但是,四个女儿也可以分很大一笔了。谁知道,张雪亭继续说,“成年小姐的自然是分到她们各自手上,未成年的,我准备兑换成黄金,给她们存在瑞士银行,成年后再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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