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熠煊的野心是原因之一,但皇帝扪心自问,他的确是偏心了盛沐泽。他已经失了原太子一个儿子,如今看着与他反目成仇的三皇子心中不免有沉痛。
望着盛熠煊与他过世多年母妃有些相似的眉眼,皇上终是叹了口气,下了将他终身□□的指令。
盛熠煊下到了天牢里,与关沂清仅一墙之隔。无论关沂清如何与他对话,他都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像个活死人。
关沂清放出那只信号弹后被尾随而去的南歌抓了个人赃并获,回京后南歌半是讽刺半是怜悯地将他们关在了一处。
知盛熠煊如关沂清,以前她若以关沂清身份与他相认定会被认为她有利所图,并将她赶出去。而如今他再无任何可让人利用的地方,为了他的自尊她却不愿意将事实说出。
她不敢想象若盛熠煊得知他最狼狈的时候正被她窥视着,他可会有勇气活下去。
又一年春,元宵过后老皇帝便退了位,将万里河山完整地交予了盛沐泽之手。
新皇励精图治,善于纳谏,只除了让他广扩后宫一事和诸朝臣数度不欢而散。
皇室最重血脉,盛沐泽坚持只后宫只纳南歌一人,可两人成婚一年有余,皇后的肚子却未见动静。这可急坏了朝臣和御医,尤其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致探讨后终于得出了皇后有孕几乎无可能的结果。
中药南歌已是喝得口淡,但看着太医们难堪的神色她心里已是通透。或许,无论哪一世,孩子都将与她无缘。
朝臣见皇帝那关过不去,便将注意打到了南歌的身上。丞相为了皇室血脉身先士卒,南歌看完女官送来的朝臣联名奏折后怔了片刻,方对女官微一点首道,“本宫知道了,晚些便去劝皇上。”
她一直试图逃避的问题如今被摆上了台面,她从未要求盛沐泽为她空置三宫,但却深深为他的行为所感动着。但她是皇后,既是无能为皇室添丁,便应该大度些让盛沐泽纳些妃子。
入夜,南歌为命宫人做了碗莲子羹亲自为盛沐泽送去。盛沐泽此刻正埋首在奏折中,一对剑眉深深蹙起,好似藏住了很大的愤怒。
“皇上,歇会吧。”
“恩。”
看到来者是南歌,盛沐泽的眉头稍稍松了些,却仍旧无甚欢颜,今晨所上的奏折中竟有五分之二逼他纳妃。他实在想不通,那些挤破了脑袋将女儿送入皇宫来的大臣可曾为她们想过?亦或只是将她们当成一件与皇室攀上关系的物品?
南歌纤纤玉指轻轻抚过盛沐泽的眉头,试图将他们抚平,“其实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连魏先生都说我这体质实难有孕,皇上何必再坚持。”
“那群老不休去烦你了?”盛沐泽的声音骤冷,将南歌的手拉了下来,不悦道。
“我应该有个皇后的自觉,”南歌身手环住了盛沐泽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深深吸了口气,“你对我好就好,难道你觉得你会禁受不住嫔妃的诱惑而对我变心吗。”
盛沐泽将南歌从他身上扒下来,坚持道,“我们还年轻,清河说可能性小却并非绝无可能。我爱你,也只会和你生孩子。”
“可是……”
“并非我变不变心的问题,而是我要将导致我们不愉快的因素降到最低。叫我抱着和别人的孩子在你面前晃荡,我做不到。”
盛沐泽深深直视进南歌的眼睛,要让她看清自己的决心,“我尚有许多未成年的皇弟,若五年后你仍未有身孕,我便将皇位禅让给十一弟,再与你同游赏遍我大盛的山水。你知道的,我并非个权利至上的人。”
南歌眼含泪花点了点头,盛沐泽既已将心掏出来平铺在她面前,她又岂能再踩上一脚。
次日早朝,盛沐泽怒斥频频上书让他纳妃的朝官们,并下了严令禁止再谈此事。朝堂之上关于纳妃一事终于噤了声,但民间流传的却都是皇后无容忍之度的流言。
一个月后,巫女从南蛮再度入京,于宫外请命与南歌见上一面。
南歌闻此消息自是欣然,于中宫内摆筵席为巫女洗尘。
“皇后至今未有身孕?”
一坐下,巫女便单刀直入道。
南歌面上扬起了一抹苦涩的浅笑,“尚未,魏先生说讲究一个缘字,急不来。”
“确实是要讲求缘分。”巫女本已回到南蛮,但还有一件心结未解,她与灵筠终究是缘分一场——
“我在南蛮感受到了灵筠的气息。”
“灵筠?”南歌一凛,连忙喜道,“巫女不是说她魂飞魄散了吗?难道她还活着!”
“许是你们给她立的长生牌位起了作用,她的灵魂的确是重新聚起来了。只是却不归于阎王所管,无法排队重新投胎,除非有人愿意主观上接纳她。”
“你是说我?”南歌眼里一亮,继而又黯了下去,“可是我很难怀上身孕。”
巫女微微一笑,“我说过缘分尤为重要,如今你们的缘分已经到了。”
南歌见识过巫女的本事,顿时展眉而笑,“那太好了!”
紧接着,巫女与南歌说了一些接下来应注意的事项后,允诺道,“我会留下来,直到孩子平安降生。”
“太好了!”南歌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任何言语都表达不了她此刻激动的心情。她不仅等来了她的孩子,还能等来灵筠!
“对了,之前跟你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这件事则是巫女另一件埋在心里的事,本是可怜她,但人总应该为自己的所做所在承担过失,“那日我在为你和灵筠施法的时候,那个小丫头进来打扰了我,才导致你中间一部分记忆丧失。但我看出来其实她才是那副破败身子的主人,彼时我念其已是悲惨便未将她供出来。”
南歌并不意外那次灵魂转换失误是关沂清从中破坏,自从她猜出她的身份之后一切便都可以理解。
“我知道她的身份了,如今她正在皇宫的天牢里。”南歌顿了顿,“和昔日康王一起。”
“我去看看她?
不意巫女会有此要求,南歌怔了怔,继而嘴角微弯,“好。”
盛沐泽并未太过于苛待盛熠煊,在天牢的这一年里盛熠煊吃得饱睡得暖,但于他却犹如人间炼狱。他数次寻死,却都被狱卒救了回来,并动用了魏清河的医术。
很多时候他脑袋都放着空白,漫长的岁月里好在还有隔壁的盈儿时不时陪他说着话。如今的她褪去了初见时满身的算计,时而温柔时而俏皮,恍惚间他竟看到了关沂清的影子。
而关沂清从最开始的不忿到如今竟认命地享受天牢里的生活,回不去原本身子的她或许只有这般才能永远陪伴在盛熠煊身边吧。
她正与盛熠煊说着过去五年的见闻,狱卒的脚步声渐近,身后跟着的是一声环佩交响的巫女。
“你……”关沂清自是认得巫女,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看向她曾经满寄了希望的巫女。
“我知道那天是你,但我并未供出你来,终究……我师妹对你是有愧的。”
上一世关沂清死后盛熠煊悲痛欲绝,请来她的师妹为关沂清施法重生。奈何师妹只学了半吊子,原本应当重生回现世的关沂清被送回了五年前,并且和同一时间身亡的南歌和灵漾弄混了身子……
听完巫女的陈述,关沂清掩面痛哭出声,而在一旁悉数听到的盛熠煊则艰难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也罢,王爷请看——”
巫女一挥衣袖,盛熠煊眼前便呈现出仅有他才能看到的画面——
从他和关沂清相知相识直至关沂清逝世,七年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中。当然其中也有与南歌的爱恨纠葛,至此他终于明白南歌为何痛恨他至斯。他的确负了南歌,但他却仍旧认为自己立场没错。
最后的最后,他在巫女师妹所给的铜镜中看到了关沂清变成了脏兮兮任人欺负的小乞丐,心如刀戳般钝痛。
前世记忆与现世记忆终于完整地融合在了一起,盛熠煊迟疑地转头看向关沂清,终于唤出了她魂牵梦绕的两个字,“清儿——”
“你终于认得我了!”关沂清双手抹着泪,一张小脸有如花猫般,“可是我不再是以前的清儿了——”
“没事,我可以等你长大。”
盛熠煊伸手握住了关沂清的,隔着牢房里的木栅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但拾回上一世的回忆后,他对帝位的执着反而慢慢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