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程家的千金,那是外人一个手指头都碰不得的。
程天就剩一个妹妹了,平常应酬都舍不得她出面,谁敢动她,那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哎,程小姐你别生气,误伤,误伤,都是误会,快擦擦。”有个戴眼镜看起来还挺和气的男生从柜台要了块干毛巾过来,殷勤地递给女孩。
女孩当它不存在似的,径直转身,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地上的少年,拍了拍他衣服。
都皱了,他肯定不喜欢。
她就这么牵着仿佛无知觉的少年,无形间宣告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程小姐和他们刚才找茬的这个人关系不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沉默不言到底的时候,女孩说话了,统共两个字,却是像从冰窖里出来一样生冷。
“道歉。”
她淡淡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似乎真的是要把一张张脸都记住,那么淡然又冷漠,因这幅和某人八分像的长相更叫人心惊,一群人怕是后悔死了今天出现在这里。
不过是场面上一句话而已,并没有那么难出口。
“对不起啊,程小姐……”
黎末按住额角,“宾语搞错了。”
“啊?”刚开口的那个男生愣着
对方茫然的神情真诚到令女孩有些无力。
女孩闭上了眼睛。心脏在一瞬间因似曾相识的感觉复燃般,灼烧得她有点窒息。
“先动手的是你们,骂人的是你们,打不让还手骂不让还口,谁给你们的脸?”
女孩动起嘴皮子,倒也不差。
“他算什么?他可以闭着眼考出比你们所有人总分都高的分数,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考上你们塞钱都进不去的学校,他可以一抵十照样让你跪下来叫爸爸,除了钱,你们什么比得过他?”
而她正好,有钱,还有权。
以恶制恶,以牙还牙,这是女孩从来都不崇尚的理念。
让谁他们欺负他。
谁都不可以,欺负他。
第36章 036校霸的小会长(16)
“哪有这么挡的……弄脏了都。”
休息间里,祁蔼穿着单衣半跪在地上用毛巾擦拭女孩裙角的酒水。低着眉专心致志的模样,像单膝跪地的骑士,即虔诚又温柔。
好像可以包容所有。
黎末别过头去,闷闷的。
擦完裙子祁蔼抬起头来就捕捉到一只闷闷不乐的大小姐。
祁蔼维持着原样,以仰视的视角笑望她:“刚才,谢谢。”
少年的声音那么清朗,又带着点沧桑的微哑,浑然天成的音色中再也找不到这样低沉得恰到好处,直击心房的声音了:“不过没有下次,今天怪我。”
少年揉了揉小女孩的头:“末末不想见我受伤,我也是。”他托起小女孩的手按在胸口:“你听听,它刚才时速得有六千。”
“瞎说。”
祁蔼笑:“恩,差不多。”
“但是它很难受。”
黎末转过头,对望上他的深眸,那眸里缱绻着深海般的柔情以这卑微的姿态传递给它眼前此生的挚爱。
“……难受得快疯了。”
女孩心中飞逝过一瞬间的无措,本能地蜷起手指轻轻拉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少年的胸膛滚滚热的,像暖炉,隔着一层单衣,那心室中跳动的韵律打乱了她的节奏。
“对……”祁蔼在那句话出口前便打断:“不好的人的是我。”是,他的问题。让他的女孩受累了。
“乖,待在这里,我出去处理点事情,再来接你。玩会儿游戏等我。”祁蔼说完抽走擦酒的毛巾走了,带上了门。
黎末对着衣柜发了会儿呆。
半响,才慢吞吞的拿出手机,慢吞吞地点开屏幕,大脑空白地戳了一款逃亡的小游戏,等那串破纪录的字符出来时才仿佛缓过神来似的
……把这款游戏卸了。想了想还在那栏弹出来的“指点意见”里输入:雪山图下落无激雪,火山过道岩浆太稀疏,漂流顺水速不符合实际……人物,太丑。
111:……你一个通关游戏,你管人物丑不丑。
放下手机女孩继续望着空荡荡的休息间。
与此同时,酒吧外。
被保安撵出来的一群少爷小姐们吃了一通冷风,不着调地骂了几句,该去医院的去医院,要接着浪的接着浪,没兴致想回家的也有,基本上原地解散了,只有几个人扶着那个头破血流走大街上实在吓人的那位拦车去了医院。
“那瞳瞳,我们也走了,下次见,拜~~”
“嗯,啊,拜~~”
董佳瞳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撑着笑容与同行人道别,等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了,今晚可没司机能来接她,董佳瞳站在马路边想拦辆出租车回去。
然而毕竟夜深了,路上的车少,她等了一刻钟都遇到一辆空车,不免有些急躁,幽怨地想:怎么一整晚都是糟心事!
要不是那个程末在,今晚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吃亏!
那个男的能打又怎么样,他们有的是人,况且,除了那个没脑子的,谁会傻到自己动手上?白费了她打听这么久得来的消息!
董佳瞳越想越觉得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运气背到极点了,然而她没想到被赶出酒吧找不到回家的车这都还不算完,而且,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正研究着滴滴打车,全然没发觉背后笼来的阴影。
等到刚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董佳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股太过冷然的压迫感直接逼软了她腿根子,一崴,跌坐到地上,昂贵的半身裙蹭到污水,透心凉的感觉让董佳瞳尖叫出声。
然而那声还没出满一秒,迎面走来的那张面孔就把所有的声响都堵了回去。
“你……你……”董佳瞳抖得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害怕,明明这人什么都没做,光是被这双眼睛冷漠地盯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少年弯腰捡起落到一边的手机,打开相簿翻到那张被偷拍的照片按下删除键,把手机丢还给了跌坐在地上的人。
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甚至不需要一言一语,就足以借着这夜深人静的环境,让董佳瞳永远记住了被那个胆战心惊的脚步声追上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完了。
处理完小事。
夜风簌簌,“叮铃——”酒吧门再次被推开,祁蔼摆好刚才被撞得横七竖八的桌子清扫完碎了的酒瓶子,把坏掉的东西的钱垫上后去二楼经理室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并朝他租了一套女式工作装,拿着衣服回到休息间的时候,女孩还是安静的坐在原来的地方,晃着腿。
祁蔼敛下眸站定在休息室门外,整条走廊乌漆嘛黑只有休息间里还亮着灯,他身处无尽的黑暗中,悄悄抬起眸窥探着光晕里的那个身影。
方才的话语水漫金山似地涌入脑海,那么生动,鲜活,全都是,为了他。
少年猛地抽回脚步,躲在门外贴着墙,单手罩着脸无声地抽泣了一下。
--
夜风里,人影成双走在寂寥的街道上。
身边人走得很慢,黎末便也放缓脚步跟在他身边。
她听他的声音,平静无澜地诉说着他的曾经。
那是十七年间属于少年一个人的故事。
他有母亲,父亲不知道是谁。
瞎了一只眼的那个是他养父,听说还有个妹妹,他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十二岁那年,养父欠债,要卖了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帮她们逃了。
理所当然地挨了一顿毒打,被丢出了那间房子。
像丢垃圾一样。
他那日伤得太重,神志不清地不知道往哪走,醒过来已经在姓李的会场中,那个人给了他一点吃的,一瓶药,一件旧的皮夹克外套,放他在会场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后来他给姓李的工作。
边打工边上学,会场晚上忙不过来他是一定走不开的,得等到六七八点这边工作才能告一段落,他还得想办法把伙食费交了,会场结束后还有别的工作,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干什么都有,勉强能交上。
上了高中有能力出去赚钱后,他把从前的那间屋子租了回来当个偶尔能临时睡觉的地方。
一段平静的生活下来,噩耗仿佛在渐渐过去。
“……是我自以为是了。”以为风平浪静,就能摆脱十几年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