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峪整个人都吓僵了,夹着嗓子磕巴道,“我…我看草料好…好像不足,拔些干草喂马,对,喂马。”
来人是一个起夜的马厩奴隶,巧的是南易最近还真是草料储量不足,闻言凑到她身边八卦道,“你内边的草料也不足了啊。”
“嗯嗯嗯,不足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睡觉了啊。”严峪胡乱应承着,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转身便走。
“喂,你等等,唉~”
身后的声音越喊她,严峪走的越快,最后都小跑起来了,转眼便没了影。
奴隶看着地上拔好的干草小声咕哝道,“跑那么快干嘛,我不过是想问问这草还要不要了。”
马厩的奴隶都是分片管辖的,哪片的马出了问题,奴隶都是要被带累的,最近南易的草料储量不足,剩余的也得紧着那些请来的援军,但这天亮马儿就要上战场了,总得让吃顿饱饭吧,这要是在战场上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人谁都别想活。
奴隶看着地上拔好的干草,忽然顿悟了……
☆、第四十八章
严峪半夜做贼,导致她早晨沉睡不醒,就连帐外的喧闹也没吵醒她,但总归睡不够踏实,半梦半醒间,她总觉得有一双焦灼的眼睛痴痴的望着她,深情而忧伤,脑海逐渐清醒,猛的睁开眼睛,侧首对上了梦中的那双眼睛,那一霎恍惚失神,有一片破碎的记忆片段在眼前快速划过,还未看清便消散无踪了。
梅嘉许是没料到她会惊醒,怔伀一瞬,眼中的情绪快速敛起,淡淡道,“你醒了。”
虽然梅嘉勉励的装作如常,但严峪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搞的我像负心娘一样。”
“没什么,就是要出发了,想来和你道个别。”
严峪这才想起,今天是出征的日子,这次与上次不同,若是有个万一,他许就回不来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把他当成了朋友,一想道他会出事,心中就涌上一股难过,呐呐叮嘱道,“你小心点,要是实在打不过,别嫌丢人,就快点往回跑。”
梅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一下被逗乐了,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严峪被笑的一阵不自在,娇嗔道,“笑什么嘛,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死了的好。”最后几句话,严峪是小声咕哝出的,几乎几不可闻,但梅嘉还是敏锐的听到了,他收了笑,捞起她的手攥紧正色道,“等仗打完了,我就带你回雪域,在我们那儿有个传说,在雪域最高山的山巅上生有一朵冰莲花,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到时我就去采了给你。”
此话堪比誓言,却让严峪愈加迷惑,她望着他不由喃喃出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梅嘉缓缓的笑了,笑中隐藏着一丝苦涩,“等我回来就告诉你。”
帐外的喧闹渐渐散了,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帘被人从外掀开,多尔戛气喘着探头进来嚷道,“阿嘉,快些,要出发了。”
“我知道了。”梅嘉回头应了一句,望着她郑重道,“若是…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便走吧。”
严峪望着他,从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想哭的冲动,与他相连的手想要把他握紧,却被掌心的硬物咯的生疼。
“等我回来。”他轻吐一句,利落的抽手转身大步离去,而她手中空余着的,赫然是一块通行令牌。
严峪呆坐半晌,攥紧手中的令牌,快步追到帐口,朝着那走远的坚毅背影喊道,“梅嘉,我等你回来。”
少年没有回头,背对她扬了扬手,消失在了人流里。
两天一夜的焦急等待,她终是没等到梅嘉回来,反而等来了天晟前来收缴的大军。
梅嘉为她想好的退路最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他许是想过自己会死,想过南易会败,但决没想过会败的这么惨,最后她还是连同留守的守军一起成为了俘虏。
穿过绵延的战场,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汇成了娟娟溪流,流淌在积雪中格外刺眼,这一切无不让她胆寒,也许,梅嘉,多尔戛就在这万千尸体当中,严峪不敢再看,紧紧的牵着阿吉娜,埋头随着队伍缓慢前进,最终被驱进了临时搭建的战俘营。
战俘营中已经关了许多战场上俘虏的残兵,加上她们这群人,不大的地方里少说屈居了七八千人。
他们这些留守的还好,那些战场上被俘虏的残兵,大多都负了伤,不少人的伤口都没有处理,躺在那里哀哀痛叫。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严峪不忍,扯下里衣的内衬帮人包扎,离她最近的是一名断臂少年,大约十三四的年纪,整个左臂被人从手肘处斩断了,断口血肉模糊的没做任何处理,沉默的靠在墙边奄奄一息,惊闻有人靠近,快速的警惕抬头。
严峪朝他安抚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布条道,“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帮你包扎一下。”
少年神情缓和下来,却是沮丧的摇了摇头,凄惶道,“不必了,反正都是要死。”
“谁说一定会死的,别这么悲观,万一江淮发善心把咱们放了呐。”
“怎么可能。”
严峪想给少年打打气,哪知话音刚落,边上的一人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见严峪视线投过来,满面恶意道,“你没听说临渊王坑杀七万降军的事吗?天真。”
严峪怎么可能没听过,她当时还吓的要命,想逃婚来着。
严峪沉默一瞬,快速的拉过少年的断臂帮他缠上布带,执拗道,“那总不能等死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什么明天的事明天说,我告诉你,早死早了,知道战场上被狗撕了的尸体是谁不?那是临渊王妃,咱们现在落到他手里,全都得不得好死。”逆境中最怕这种消极分子,经他这一鼓动,不少人面露绝望之色,有那胆小的还哭了起来,阿吉娜也被吓的脸色苍白,可把严峪气了个够呛,但她又不能告诉大家自己这个正派临渊王妃还活着,指着那人臭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早死早了,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你好手好脚的不帮人包扎不说,还在这儿危言耸听,算什么男人。”
“你一个小小的贱奴还敢骂我?”这人也是个暴脾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身材挡在严峪面前,壮的像头熊似的把她虎的一愣,但心虚气势不能虚,点着脚尖扬着脖子高声反驳道,“我是奴隶?说的你现在身份比我高多少似的。”
“我一巴掌呼死你信不信?”那人巴掌一扬,严峪吓的猛地护住阿吉娜蹲到了地上。
“……”好半天巴掌都没有落下,严峪偷眼去看,当看清抓着壮汉巴掌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布满了沧桑,右颊处还有着一条细长的刀痕微微结了血痂,严峪不太敢认的轻问,“多尔戛?”
“是我。”多尔戛警告壮汉一眼搡开他,大步走到她面前艰涩道,“我还活着。”这一瞬间,严峪几乎以为他要哭了,那哀怮的表情与他那张笑面还真是一点都不搭。
严峪深吸一口气忍下泪意,深抱了他一下道,“活着就好。”
“多尔戛哥哥。”身侧传来阿吉娜的轻唤,多尔戛看着她扯动嘴角揉了揉她的脑袋,算是有了一丝往昔的影子。
“多尔戛,梅嘉他……”
多尔戛捂住她的嘴,警惕的左右看了几眼,把她拉到角落小声道,“梅嘉没事,他护着镇南王逃了。”
“他没事就好。”严峪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复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南易各部加上联军少说得有三十万人,如今这里剩的,加上奴隶也不过七八千了。
多尔戛沉默一瞬缓缓道,“临渊王根本就没病,我们都中计了,他在一线峡设了埋伏,还策反了我们的联军,腹背受敌,加上马又被人投了毒……我们部落来了八千人,如今就剩下我和梅嘉了。”
“马被投了毒?”严峪心中一悸,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多尔戛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察觉到她表情不对,继续述说道,“嗯,一到战场上马儿就腹泻不止,不听使唤,战队完全乱了套,好多人都被天晟提前埋伏好的弓手射死了,跑都跑不了。”想到那惨烈的场景,多尔戛不由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