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是连夜走的,夜路不好行,为了不打扰车内两人的睡眠,来福车赶的很慢,直到天边擦亮才见到一处村庄,因为距离下一城镇还得一天的时间,三人只得在此借宿一天。
村庄不大,也就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房子多为泥巴茅草房,这种房子通风差,采光也不好,一关门屋里就昏暗暗的,火炉燃烧秸秆冒出的黑烟也全都囤积在屋里,气味十分呛鼻。
房主人是一位独身阿婆,大约七十多岁的样子,姓郑,丈夫和儿子在早些年就走了,剩她一人,时间久了难免孤独,见有年轻人来借宿,阿婆非常开心,特意把堆满了杂物的空屋收拾出来让他们居住,炕上也细心的铺了草席,但尽管如此,还是免不了被唐大少爷一顿嫌弃。
唐棠站在炕边捏着鼻子皱眉道,“这席子这么脏,有没有跳蚤啊。”
听闻他的话阿婆眼神暗了一瞬,她看的出这些孩子都不是来自平常人家,但这已经是她能提供最好的了。
严峪没料到唐棠会如此口无遮拦,伸手在他脸颊上狠扭了一下,“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还敢嫌弃。”
“哎呀,疼疼,我说的也是实话嘛,我小时候曾被一个下人的孩子感染过跳蚤,被跳蚤咬的浑身起红点泡了半个月药浴不说,头发都为此剃秃了。”
阿婆在那边越发尴尬,起身道,“那要不我找些旧衣服给你们垫垫吧。”严峪赶紧拦住她,瞪着唐棠道,“不用,让他睡雪地里。”
“盐儿,我也是为你好,你个姑娘家想顶个秃脑袋啊。”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再把你剃秃,送到庙里当和尚。”
一看严峪真有点生气了,唐棠赶紧服软,羞兮兮的凑过去牵起她的小手摇啊摇,嗲着嗓子道,“盐儿,你好狠的心呐,当了和尚人家还怎么娶你嘛。”
唐棠身高少说也有一八五,虽说是少年身姿,但身板在那呢,一做那造作的姿态,活像是金刚芭比,严峪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拂掉他的手义正言辞道,“就你这样,别说娶我,就是嫁我我都不干。”
唐棠又黏了上去,“人家不嘛。”
来福赶了一宿车,坐在炕边靠着墙昏昏欲睡,严峪知道唐棠是在哄自己,也就顺坡下了,道,“行啦,你去把车里铺的褥子拿来垫上,然后让来福好好休息会。”
“好啦。”唐棠见严峪不生气了,心里松了口气,乖乖的跑出去拿东西,来福不放心,就也跟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唐棠是在第二日中午醒来的,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四肢无力,还酸痒发麻的厉害,以为自己瘫了,不由惊呼出声,惊醒了一旁打瞌睡的来福。
来福关切问,“少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唐棠声音沙哑,充满了惊慌,脸上还有一丝病态的恐惧,“我的身体怎么了,我是瘫了吗?是瘫了吗?”
来福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少爷,赶紧安抚道“没有没有,少爷你别紧张,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唐棠尤不相信。
“真的。”来福千万次保证,才勉强安抚下惊魂不定的唐棠。
来福先给唐棠喂了些水,然后去外间乘了碗粥回来,这粥一直在灶上温着,熬的温温软软,散发着米香,但由于是陈米,多少有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唐棠肚中虽饿的要命,却不肯张口,瞥着裂缝的旧陶碗嫌弃道,“这碗这么脏怎么喝?还有这粥是什么怪味。”
来福知道自家少爷挑剔的性子,但怕他饿坏了肠胃,劝道,“少爷,这碗我刷过好几遍呢,干净的,你凑合先喝点垫垫肚子,我等会去买点好米,再做一份去。”
唐棠可不愿意凑合,一把打翻了陶碗,骂道,“凑合个屁,现在就给我去。”
严峪刚刚醒来就听唐棠又在嫌东嫌西,跑过来一看地上的碎碗,心里顿时难受,她刚才路过厨房时在灶坑边看到有一小堆土豆皮,知道这粥阿婆根本就没舍得喝,凭什么别人万分珍惜贡献出来的东西要被他如此嫌弃与浪费,心道这破毛病必须给他板过来,指着他道,“不许给他做,不惯他臭毛病。”
唐棠自醒来脑袋就隐隐的刺痛,这会情绪起伏,刺痛骤然加剧,面容扭曲的瞪着严峪大吼,“关你屁事。”表情隐隐有些骇人。
唐棠在严峪面前几乎没发过脾气,突然的大吼一下把严峪吼楞了,不敢置信的轻声问,“唐棠,你说什么?”
“我说,关你屁 事。”唐棠竟真的一字一字的复述了一遍。
“好,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关不关我屁的事。”严峪肝火上涌,气的抄起一只枕头要朝唐棠砸去,来福吓得赶紧起身来拉,“盐儿小姐,别,少爷有伤,经不得砸啊。”
严峪长吸了口气,强压下怒火,把枕头丢给了来福,指着唐棠警告道,“告诉你,今天你要么就喝粥,要么就饿着,你自己选。”
“你——”唐棠见拗不过她,扭头朝来福一吼,“来福,你还想不想干了。”
来福疲惫一笑,“盐儿小姐,你别生气,我没事,少爷吃不惯这个的,熬粥费不了多少功夫。”
“不许去。”严峪今天是铁了心了,一横臂拦住了来福,转头怒视着唐棠道,“来福连夜进城买的药,为了照顾你到现在都没休息,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是不是人,告诉你,今天这粥你不吃,你就饿着。”
“我的下人,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唐棠的话掷地有声,吼的严峪哑口无言,严峪努力的深呼吸平缓心绪,也怎么也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委屈。
唐棠感觉自己的心火越来越旺,几欲压制不住,脑中的胀痛让他想要发狂,而这些痛苦的源头都是面前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冷冷的凝视她指着门口一字一字道,“你给我滚。”
来福也被唐棠吼懵的了,回过神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棠急道,“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盐儿小姐,她为了你……”
来福话音未落,就被严峪快声大吼打断了,“来福。”
“盐儿小姐。”
“这件事,永远不要说出来。”严峪转身的瞬间,有一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对盐儿小姐……”
来福回过头,在自家少爷眼中看到了一缕阴嗜,心中顿生不妙,想起大夫之前说过的话,小心的问道,“少爷,你脑袋有没有不舒服?”
唐棠收回望着门口的视线看着他道,“有一点,你快去给我煮粥,想饿死我么?” 饥饿使得唐棠更加狂躁,来福赶紧安抚他,“好,好,我马上就去。”出门便去寻了之前那个老大夫。
听了他的讲述,老人思虑良久皱着眉沉吟道,“这种状况实属罕见,你确定他不是正常的发脾气或是心情不好吗?”
来福摇摇头道,“我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他或许平素是跋扈任性了些,但绝不会露出那种神情,更何况他那么喜欢盐儿小姐,怎可能如此对她。”
“这样的话,他的情况就比较麻烦了,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很多脑袋受伤的病例,有的人情绪大变,有的人缺失情感,有的人丢失记忆,有的人颠若疯牛,也有那一睡不起的,更有离奇的是认知也会出现问题,古籍中记载有一个人受伤后就始终认为自己是一条狗,有些人受伤后只会出现一种状况,也有混合出现的,而且病症也会随着血块移动而变化,他现在很可能是第一种伴随着第二种,难保记忆也出现了问题,他的具体状况你回去还需再多加留意。”
来福一瞬间如丧考妣,脸色苍白的急问,“那先生,我家少爷这病可有治?”
老者摇了摇头,“脑之一物,玄之又玄,除服药化瘀外,并无其它办法,近日你一定要告诫身边人一定要小心同他相处,凡事多顺着他,否则他情绪激动,导致血块移位的话,怕还会生出其它病症,若是破碎了的话,恐还会危及性命。”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来福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门,刚一出门,他就蹲在房檐下捂脸哽咽起来,凛冽的寒风猎猎作响,带走了他的哭声。
来福一走,唐棠的头痛症就发作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掉一样,捂着脑袋满炕打滚,没一会额头就疼出一层层细密的冷汗,来福帮他整理好的发鬓也被扯的乱七八糟,扬声喊了好多声‘来福’也无人回应,气的把床褥都丢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