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65)

“封三爷爽快!”陈北斗拍了两下手,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不过你已经把亲兄弟的两条人命给我了,我还要什么呢?”

封卧柏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陈北斗暗笑一声“废物”,又开口:“不过我不要点什么,封三爷估计还不敢跟我做这笔买卖呢。”

“你要封家的财产?”封卧柏还没有傻透顶,他惨笑,“我二哥把家产留给白鹤眠的事,您不会不知道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陈北斗老神在在,“可他终究是个外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三爷,您是封家唯一的继承人,找到一封封栖松生前留下的休书,不是什么难事吧?”陈北斗意有所指,“如果您找到了,白小少爷就算想待在封家,都没脸!”

封卧柏恍然大悟。

“我要得不多,就封家三分之一的家当和白小少爷。”陈北斗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颇为欣慰,“封三爷,我知道白鹤眠与你有过婚约,但找一个漂亮的男妻何其容易?你只要活着从山上归来,剿了匪,有了功名,何愁娶不到美人?”

封卧柏被说动了,他不是不知道陈北斗包藏祸心,但他更经不起秘密的暴露。

封顷竹的死,与他有关。

这个秘密成了魔咒,只要他活在这世界上一天,就折磨他一天。懦弱的封卧柏非但不嫉恨自己真正的仇人陈北斗,还被折磨成了贪生怕死、卖兄求荣的废物三爷。

他不想为哥哥们报仇,也不在乎封家多年的名声,只想浑浑噩噩地活个几十年,把害死大哥的秘密带进棺材。

不,他惊恐到痉挛。

他不敢死,生怕死后见到死去的大哥,受千刀万剐之苦。

他要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

封卧柏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

封栖松已经死了,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高山倒下了,留下一个白鹤眠何足为惧?

收回思绪的封老三又躺回了床上,美滋滋地抱着钱袋子——这是陈北斗为了彰显诚意,给他的“定金”。

封卧柏自欺欺人地想,若是二哥把家产留给自己,他一定不会再和陈北斗合作。

他会给大哥报仇的,用封家余下的力量。

之所以变成如今的局面,不是他封卧柏的错,而是被炸死的封栖松的错。

“大哥,你要怪就怪二哥。”封卧柏低声喃喃,“谁叫他抢我媳妇,还不给我家产?”

“……你们活该,你们都活该!”封老三魔怔了似的,疯疯癫癫地笑,他用腿夹住被子,侧身往床里侧一滚,额头忽而撞上了冰冷的枪管。

封卧柏呆呆地僵住,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没动一下。

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那双眼睛在对他笑。

封卧柏只觉得头脑发晕,心跳如擂鼓,满耳聒噪的风声,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封顷竹死去的那个夜晚,他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惊惧又悔恨地放声大哭。

封顷竹回来了,他肝胆俱裂。

大哥来找他报仇了。

“我的好弟弟,”封栖松不知何时躺在了封卧柏的床上,拿枪指着他的额头,“告诉哥哥,你和陈北斗都计划了些什么?”

封二爷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枪口。

与陈北斗勾结的封卧柏是肮脏的。

他从容到了冷酷的地步,仿佛面前瑟瑟发抖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而是一条不断分泌出恶心液体的臭虫。

“大哥……”吓傻的封卧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攥着钱袋子惨叫,“大哥!”

封栖松眸色一凛。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封卧柏又哭又笑地发起疯,“你来找我了,你终究还是回来找我了!”

第53章 囚牢

封顷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封栖松想到自己的大哥,心口隐隐作痛。

骨血至亲,死于非命,这是他多年来的心病。

多少次午夜梦回,封栖松不断地回到那天,对上大哥死前哀切的目光。

可是封卧柏当年并没有见到封顷竹的最后一面,怎会被吓成这样?

封栖松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面沉似水。

他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封卧柏:“老三,你想说什么?”

封卧柏抽搐了一下,口吐白沫。

封栖松拎枪的手再次抬起,轻柔地挑开封老三的衣领,顺着瘦削的胸膛一路向下,最后抵在了胸口。

“说话。”

“大哥!”封卧柏却因为受惊过度,直接昏死了过去。

封栖松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仿佛一尊漆黑的雕像。

千山在屋外等待多时,不见封栖松出来,焦急地敲窗户:“二爷!”

封栖松如梦方醒。

“二爷,”千山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因为看不清屋内的情状,不敢大声说话,“您……”

“无事。”沉默许久的封栖松将枪收起,整了整衣领,头也不回地从老三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小少爷醒了吗?”封栖松问。

“没呢,白小少爷要是醒了,准满世界地找您。”

封栖松像是要笑,但笑意刚蔓延到唇角便收住了:“把老三的房间给我锁起来。”

“二爷?”

“把窗户也封起来。”封栖松再次掏出枪,用枪管挑起半掩的窗户,向内望去,仿佛在眺望无尽的深渊。

“……用黑色的布,别透进去光。”封二爷幽幽道,“无论他说了什么,都记得向我汇报。”

千山默默地应了,等封栖松一走,立刻喊人来将封卧柏的卧房封死,再用黑色的布罩住了所有的窗户。

封栖松面色阴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看见白小少爷露出床沿的半只脚,眼神缓缓融化。

他还有鹤眠,不算一无所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鹤眠醒了一次。

他闭着眼睛摸索,指尖碰触到温暖的胸膛,抖了抖,像是为了确认身边到底躺着谁,手指钻进了单薄的衣衫里,抠抠摸摸。

封栖松假装睡熟,等白小少爷的爪子游走到腿边,冷不丁一个翻身,压住了。

白鹤眠惊了个半醒,把脑袋搁在封栖松伸长的胳膊上,使劲儿抽自己的手。

自然是抽不出来的。

白鹤眠气馁地叹了口气,睡意袭来,窝在封栖松的怀里睡着了。

与他几乎同时惊醒的封卧柏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瞪圆了眼睛,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气喘如牛。

封卧柏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想起了晕倒前的画面,然后汗如雨下。

他不敢回头,黑暗中的一切都变成了大哥和二哥的眼睛。

他们看着他、等着他,越靠越近。

封卧柏觉得自己要死了。

否则怎么会“看见”封顷竹和封栖松呢?

他又觉得身边躺着一个死人,可能是大哥,也可能是二哥,他们冰冷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后,若即若离。

“大哥……大哥你别怪我……”封卧柏吓疯了,他僵在床上,喃喃自语,“是你自己命不好,是你命不好!”

“……谁叫你非要去剿匪,炸死了活该!”

“……活该!”他对着空气吼,也在对着自己吼,“二哥也活该!明明知道自己得罪了陈北斗,还敢去警察署……你们都活该……”

封卧柏吼着吼着,嗓音低沉了下去,他蜷缩在床上,哆哆嗦嗦地翻身。

漆黑的夜色里,叠起的被子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封卧柏僵了几秒,忽而大叫一声,伸手摸过去——触感柔软,是被子。

他如蒙大赦,瘫回去大口喘息,方觉后背被冷汗浸湿,沾水的布料紧紧绷在脊背上,犹如厚重的铠甲。

封卧柏想换件衣服。

他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板上,却怎么也推不开门。

“搞什么?”他恼火起来,一脚踹过去,门外传来了锁头摇晃的沉闷声响。

封卧柏愣住:“谁他妈敢锁我?”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寒风。

封卧柏的心狠狠往下一沉,终于觉察出了异样。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总不会醒来时,窗外依旧漆黑如墨。他奔到窗边,试探着去推,果不其然,窗户也被锁上了,但封卧柏看见了隐约的光。

柔和的光线仿佛流动的金线,在他的眼前缓慢地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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