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小半时辰,原岁终于把一整套衣服给枯荣穿齐了。最后大衫袖披上,还替他系好了狐裘,再在腰上悬好玉佩宫绦。啧啧啧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美人。原岁从这琢磨出一点趣味来,兴致勃勃地问枯荣:“头发我也帮你弄叭!”
乾碎尤其喜白,仅在大衫袖边绣了一圈水蓝色波浪纹。宫绦用的是玉白色的流苏,连玉佩都是上好的白脂玉。原岁瞄了一遍,真的看不出老大以前喜欢白色啊,她认识枯荣的时候,枯荣就时常服黑了。
乾碎坐在轮椅上,不容置喙地回答:“不要。”
原岁觉得有点可惜,乾碎已经自己转着轮椅出门了。原岁只能跟上,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你要晒太阳吗?今天难得放晴哦。冬天的太阳最暖了,你应该多晒晒。日光浴你懂吧?对身体好的。”
乾碎想说他身边有鲛人这一轮顶顶大的太阳还不够吗?
这边原岁已经手脚麻利地把他推到梅花树下,一溜烟地跑回屋里捧了一堆书出来,认真地和他说:“我给你念书听吧?你想听什么?我觉得我讲故事可好听了,引人入胜!”
乾碎微阖眼,今日天气约莫是真的很好,清晨的风都不冷冽。乾碎竟破天荒地品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来。他的语气也由此有些犯懒、慢慢的,因为低哑的声线由此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你自己读读鲛人史罢。”
原岁翻了翻手头里的书,这字她从没见过,但意外能看得懂。她倒还真从里面找出一本鲛人传来,“你想听这个吗?”
“我不想听,”乾碎说,“我只是觉得你笨。”
原岁不服气:“我倒是哪里笨了!”
“替男子着衣,”乾碎寻着原岁发出声音的地方凑近了些,他乌黑的长发坠下来,层叠着落在白色衣袂上,他低声说,“是你男人才能命令你做的事。”
梅花树下,花瓣落在他发,他的发又落在白色衣袂上,间隙有风,还有昨夜未化的冰雪。他微微侧弯着身体,像极了一幅画。画里的公子朝她伸出手,他大概是摸她头发的,但位置落得不太准确,他的指尖碰到了她湿润的唇。
乾碎有过片刻的停顿,但终究是没把指尖挪开。
“我刚从地狱走出,着实不是个善良的人,但你的蠢,突然让我想放过你了。”这个男人微不可见地笑着,银灰色的眼里情绪依旧淡薄,他讲话向来不疾不徐,是风来水波不兴的做派,“我给你一个机会。鲛人,你可以走了。”
原岁愣愣没说话。乾碎沉吟一会,继续说,“那我再大发慈悲一下,允你带走那个青花水盂。”
原岁闻言也跟着沉吟一会,然后认真地说:“这样,那你要不要再大发慈悲一下下?”
乾碎颔首:“你还想带走什么?”
原岁说:“我想带走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呃,好好珍惜一下现在平静的岁月???
真的,我都要爱上岁岁了23333
第72章 往生海(七)
乾碎怔愣了片刻,而后像是被惊醒,倏地把手抽了回去。他避而不谈之前的话题,淡淡地起了个别的话头,“去把屋里的药箱拿出来。”
原岁瞅了瞅枯荣平静的神色,没瞅出什么别的意思来。她也不纠结,当嘴上稍稍撩个骚,枯荣还要她的鲛珠呢,也不可能真的放她离开吧?原岁听话地跑进屋里找药箱了。
鲛人离开后,乾碎唤了胥楚过来,“廉将军那边怎么样?”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殿下,”胥楚压低声音恭敬地说,“按计划,今天就要前往度朔山寻找鲛珠,预定七日治好殿下的眼睛。”
乾碎点点头:“廉将军是定月中北上?”
“传来的讯息是这样。”
“离北上的日子还剩九天,”乾碎摩挲着落在他掌心的梅花瓣,柔软的触感像是鲛人的唇,他微微走了神,很快又沉下心,淡漠地说,“和廉将军说推迟两天罢。”
乾碎闻言,欲言又止。拔军北上时间实在紧张,这种事向来迟则生变。若不是要先替殿下治好眼睛,乾碎甚至是想明日便挥师北上的。筹谋一年之久,总不能关键时候出差错吧?
然而还没等胥楚再劝,乾碎便再度开口:“度朔一行,行程取消罢。”
这倒不是问题,毕竟小原姑娘在,又是自愿奉上鲛珠的,他们确实没必要再冒险走一趟度朔山了。想到小原姑娘,胥楚这才反应过来,推迟两天的时间恰好是小原姑娘完成分化的期限。殿下推迟这两天,是为了等她的鲛珠吧?
这一刻胥楚的情绪有些复杂。他其实还有点喜欢小原姑娘,觉得要是有这样的女孩子陪着殿下的话,殿下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开心一些。但是殿下实在无情得很,他瞧见这些日子殿下分明也是有些欢喜的。
胥楚还在想七想八的时候,原岁已经找着药箱了,她提着药箱出来,把它搁到梅花树下的茶桌上,歪着头问枯荣:“你要这个干什么呀?”
乾碎:“手。”
原岁“咦”了一声,满脸问号。
乾碎冷漠地抬抬下巴:“不是说疼?伸出来。”
原岁这才想起早上她埋怨枯荣捏得她手疼。其实并不是很疼,现在手腕已经没什么特别疼痛的感觉,原岁早把这一茬给忘了。但枯荣这下提起来,她立刻顺杆爬,把手腕递过去,娇娇地说:“诶我和你说,我真的很疼。要不是我很坚强,我早就哭得满地都是珍珠了!”
胥楚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很想提醒这个小鲛人戏有点过了,但看殿下什么话都没说,他很明智地选择不掺和。
乾碎“哦”了一声,伸手去试探地触碰原岁悬在空中的手腕。他看不见,其实距离差得还是稍微有些远,原岁不动声色地微微靠乾碎掌心方向挪了挪,乾碎基本上是很自然地就握住了她的腕间。只稍微搭了搭,乾碎就松开手,“箱子里有荏苒露,自己找来用。”
“?”原岁愣愣的,“你不是要帮我涂药的吗?”
乾碎笑了一下,有点冷,“你是要一个瞎子替你涂药?”
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点过分?
“好叭。”原岁从药箱里扒拉出一瓶小白瓶,正准备给自己倒上一点涂涂,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又伸出手,硬邦邦地说:“把药给我。”
原岁不明所以,但乖乖给药。
“手。”
原岁眨眨眼,乖乖伸出手。乾碎倒了一点荏苒露在指尖,他拉过原岁的手腕,不轻不重地给她抹了抹。有点凉,像他指尖的温度。其实他没抹对地方,但是原岁丝毫没察觉他没抹对地方,只顾着盯着他的脸傻笑。
你看,一千多年前的你,还是会对我心软啊,老大。
分化期第六天,三月初八。
原岁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之前她还觉得在水里游着挺好玩的,游了一两天后也烦了,于是又开始操心起枯荣的执念来。
第一是眼睛,这个要等她分化结束;第二是腿,这个暂时还没有头绪;第三是枯荣的木仓;第四是疑似复国??嗯……那还是先木仓来吧。虽然胥楚说枯荣的木仓取材极难,要什么大桃木的枝干、深海的什么寒冰。但不管怎么说,也要比复国什么的简单一些吧!她也可以先做一把比较普通的先给枯荣耍耍嘛?
原岁说做就做,托了胥楚去找几本做木仓的书,然后还央乾碎给她出去玩了一天。乾碎本身就在忙,也是有几天没好好理过这个小鲛人了,便没拒绝,吩咐了银城太守安排了几个人跟着,便由着原岁闹腾了。
第七天的原岁看了一天书、储备了一下理论知识;第八天的原岁跟着银城兵械库做木仓的师父琢磨了一下大概;第九天,她乖乖呆在屋里画图纸。
恰好乾碎空闲下来,他摆好棋局,习惯性地自己和自己对弈。落子一半,突然觉得没意思,便叫原岁:“鲛人,过来。”
原岁很忙,但对枯荣还算有问必答的:“干嘛呀?”
“教你下棋,”乾碎把棋子从棋盘拾起,他下棋不用眼睛,向来是在脑海里记局的,拾棋也快,
两三句话间,棋盘清了一半,他眉眼淡淡地说,“鲛人极喜黏着分化对象。你倒是格外省心,独立得我唤你,你都不乐意搭理了。”
原岁咬着毛笔头,对着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图纸正烦着呢,听见乾碎讲话,她索性抱着图纸跑过来,坐在乾碎对面,试探地问:“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哦,你回答我的话,我就陪你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