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国司姜,善蛊。可惑人心,决胜于千里之外。得之,可安天下。”
一月后,秦皇派遣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司姜国。刚入密林,便被护林的青鸟发现了踪迹,直报司姜女王。
那时,孟七还不叫孟七。司姜的女王,没有名字。
司姜之国,是古神陨落之后遗留在人间的部落。国人生而便带有慧根,个个通晓天地玄幻之术,善御鸟兽虫鱼。司姜之国的王,诞生于古神陨落之地的密林中,从白色巨茧中破壳而出,生来便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女子容貌。
那时,她还是一副懵懂模样。破壳而出的那日,脚下便跪了一地的子民。她是神选中的女王,
没有人比她尊贵,更没有人敢给她取名。
他们从来不敢直视她的容颜,终日伏地而跪,唤她:“王。”她从混沌到渐通人事,从未离开司姜,出过十万大山。
接到青鸟信报的那日,她忽然的很好奇。
夜里,趁着侍女不注意,她乔装打扮出去,乘风直奔秦军驻地。
小心翼翼的混入了一处窗户大开,透着月光的帐篷,好奇的东张西望,四处摸索。秦军的盔甲,真是奇怪,青绿色的片片包裹着全身,穿上了像是一只人形穿山甲。
“好重。”她试穿了一会,便想将盔甲脱下。
“你是何人?”不知何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声音清冷又好听。
她腿一软,伏地而跪,举起双手到头顶,掷地有声的说道:“别杀我,我投降!”
她曾从侍女的小话本里看过两国交战之后,打输了的士兵,便是这样的姿势和话语,于是,有样学样。
“噗嗤!”又是一声笑。
她偷偷抬起头,见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近她,近了,他缓缓蹲下,略带一丝凉意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将她耳畔的发丝捋顺。他唇角带笑,眼睛里像揉了漫天星光:
“你叫什么?”
耳畔的发丝挠得她微微发痒,她有点儿晕,又有点儿醉。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里,倒映着她。
“唔,我没有名字。”
“嗯?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孤儿。”清冷的声音更加柔和。
哦,孤儿?孤儿就孤儿吧,她确实无父无母,若那张化生之后便被她烧了的老茧也算的话。
“我名孟子莫。我帮你取个名字可好?”
她笑得灿烂,一脸的痴傻:“好呀!”
“你既然无父无母,那便跟我姓吧。姓孟,名七。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既然无所出处,那便是万物化生的仙子。我唤你阿七可好?”
“孟七?阿七?恩,我很喜欢。”
那夜,她假装痴傻,缠着孟子莫不肯离去。他也只当她是误入军营的异国少女,处于保护的心理,便将她带在了身边。于是孟七便以侍女的身份,在军营住了半个月。
说是说侍女的身份,但是孟七真真什么都不会。她自化生以来,衣食住行都由专人照顾,不说活计,就是自己的指甲她也不会剪。
孟子莫起初还尝试教孟七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直到一次她烧个火差点将帐篷烧掉后,终于放弃。
于是每日孟子莫忙完公事之后,还得赶回帐篷照顾她。
替她梳洗头发,替她剪去指甲,替她洗脸洗脚,最后还得将她换下的衣服洗净了晾晒。
“阿七,你从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这样什么都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孟子莫一脸无奈。
“没关系呀,有你呀!”孟七回答。
“总有一天,你是要嫁人的,这样不妥。”孟子莫答。
“没关系呀,我嫁给你呀!”孟七又答。
孟子莫抬头看了她一眼,床上的少女一脸天真,眼神干净明亮得如初春的水。不知为何,他发觉自己的脖颈处有微微的烫意。
孟七难得一脸认真,她赤着脚跳下床,蹦跶着到了孟子莫的跟前说道:
“孟子莫,我以这万里河山为嫁妆,跟了你可好?”
少女的眸子里,有满满的情意,化成一丝丝柔和的线,撩拨得他心乱如麻。他有些恍惚,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雾气。片刻,雾气散去之后,偌大的帐篷内,空无一人。
孟七消失了。
孟子莫一脸惊诧。他一直知道她来得蹊跷,却始终猜不透她是谁。此刻,心里却有了一丝端倪。
漫长不安的夜,终于快过去了。天亮时分,军营的号角响起。
孟子莫本只是一名裨将,因为略通玄黄之术,被秦皇相中任命为征南将军,带兵攻打司姜国。但司姜之国藏于十万大山深处,密林漫布,雾霾毒瘴居多,四处埋伏着毒虫猛兽。是以,攻打司姜国的战术迟迟未定。
饭后,四名将领围炉而坐,主题仍是商讨战术计划。
“我们现在连司姜国的王宫在哪都不知道,何以为战?”一名将领头疼到。
孟子莫淡淡一笑:“也许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有士兵来报:
“孟将军,司姜女王来信。”
在三道满怀疑问的目光注视下,孟子莫一脸淡定的打开碧绿色的信封:
“明日午时,青鸟领路,司姜国内,柳下河畔。”
秦内史记载:“征南将军孟子莫奉命南下,率二万大军直攻司姜之国。三月后,火烧司姜,全身而返,自此,司姜国灭。”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孟七有些忘记了来龙去脉,只有孟子莫的脸,在梦里一如既然的清晰和温柔。面带浅浅笑容,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低着头,替她细心的剪去长长的指甲。
“楚服姑娘,楚服姑娘。”一声又一声的催促,打断了孟七的梦境,她有些不满的睁开眼睛,是陈阿娇的贴身婢女。
“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婢女毕恭毕敬,递上一身男装。
“娘娘还说,请您穿上这个。”
孟七眉头皱成扭曲的麻花,最终叹了口气,遵照吩咐穿上衣服。
陈阿娇仍旧在桌前刻木偶,那个刻了好长时间的木偶,今日终于有了眉眼的模样。孟七一直以为她刻的是个男子,如今看着木偶脉络分明的长发,确是一个女子无疑。
她看见孟七进来,欣喜的起身。
“阿彻,你看我刻的木偶像不像我?若我将来死了,用她来陪伴你可好?”
“娘娘,我是孟七。”
她脸色一滞,又是无奈又是嘲讽的说道:“楚服,你就不能遂我心意,陪我演一场戏。”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样身着男装出入你的寝宫。被有心之人看见了,难免编排。”孟七正色道。
陈阿娇轻声笑开,如初春雪化后的红梅。
“我不在乎,何况阿彻可不会信这些无妄之言。”
孟七盯着她看了一会,倏地笑了起来:“既然你都不在乎,我又何必介怀。有酒吗?今夜,我陪你畅饮一番。”
陈阿娇大喜,令侍女端来好酒好菜,两人就着窗外的月色,推杯换盏,一时尽欢。
半醉之间,陈阿娇抬头看向孟七说道:“阿彻,我们也要个孩子可好?”话落,便扑向孟七。
孟七一脸无奈,手刀挥下,将晕死过去的陈阿娇拖到床上,自己仍旧回到桌前,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不多时,酒意上头,便挣扎着走向床的位置,挨着陈阿娇直挺挺躺了过去。
暗处,有身影晃动,急急的奔出椒房殿。
冥王从半空中慢慢现了身形,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去的黑影。
床上孟七大概有些发热,扯了领口,露出光洁的脖颈。冥王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替她整理好衣裳,又将她贴在面颊的头发捋至耳后。
孟七唇角微微一动,口中似是不满般喃喃自语,片刻,她微微睁开上弦月大小的眼睛,望向冥王:
“子莫?”
冥王手一僵,尚未开口,孟七便拿了他的手伸向脸颊,反复摩挲道:
“子莫,我的指甲又长了。我不会剪,你帮我可好?”
“好,我帮你。你要做什么事,我都帮你。”冥王轻轻叹气。
混乱的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天色未亮之时孟七悠悠醒来,她挠了挠头,发现触感有些生涩和奇怪,便将手掌伸直眼前仔细观看。
不知何时,她长长的指甲被人剪了去,根根只留浅浅的一弯白色。
她回想了片刻,也想不起来是谁在她醉酒中替她剪了指甲。来来去去能近她身而不触动结界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便索性不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