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陈阿娇疼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才微微缓神。
“阿彻呢?”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今夜留宿芷萝殿。卫夫人害喜严重,陛下走不开。”
所以她疼了一整天,几度昏厥又几度醒来,他只因为卫子夫害喜,便不曾前来看过她一眼?
阿彻,你终于为了别的女人弃我而去。
疼痛从胸口处蔓延,爬满了四肢百骸,痛到极致,她竟然提不起一丝力气反应。明明身体内,碎裂出了千万道纹路,条条渗出血珠,她的面上却如同冷玉般透明,毫无生气。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片刻就淋湿了枕头,她累极了,困了。
“阿彻,你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十六岁的她问刘彻,那时候,她刚刚成为太子妃两年。
“不会。有阿娇一人足矣。”刘彻回答。
“可是你将来要成为皇上呀,皇上都有三宫六院,嫔妃成群。”
“没关系,我就当她们是养在后宫的宫女,每天都要听你使唤,你叫她们排成大雁,她们就排成大雁,你叫她们学小兔子跳舞,她们就要学小兔子跳舞。”刘彻回答。
彼时,她年轻气盛,性格也着实有些顽皮和跋扈。
是以,刚刚成为皇后的第一年时候,确实干了不少糊涂事。
半夜放了一笼子的乌鸦飞进美人寝宫,将容貌漂亮的嫔妃推下池塘,最过分的一次是将一条饿了三天的野狗丢入说她跋扈的郑婕妤宫内,将她吓了个魂飞魄散。
这些事刘彻都知道,他也不闹不怒,随她胡闹。
太过分的时候,他就打她的屁股,让她适可而止。
最好的幸福,莫过于她在闹,他在笑,他真是包容着她所有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糊涂的行为也只持续了一年不到,有一天她兴冲冲的冲进他的寝宫,有大臣在弹劾她:
“陈皇后嚣张跋扈,德行不能折服天下。请陛下另择贤明之女,立为国母。”
“皇后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依朕来看,她只是玩心过重,朕自会好生说教。”刘彻维护到。
“陛下,陈氏一族自恃功高,在外骄横无礼,欺压百姓;对内结党营私,打击忠义朝臣。若您再如此宠溺陈皇后,陈氏一族势必更加目中无人。到时外戚当道,把控朝政,大汉危矣!”大臣以头击地,沉闷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直击她的心房。
后来,她便收敛了七分脾气,只当后宫那群女人不存在。
她不想他那么为难。
搬来甘泉宫后,跟来的嫔妃寥寥无几,她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此消磨度日,更是懒理后宫之事。是矣,关于她的不良消息便慢慢沉寂了下去,后宫也平静祥和的,过了近十年。
从前,她坚定的相信,阿彻心里只有她一人。
可是现在,她不那么确定了。
凌晨时分,陈阿娇再次疼醒。太医用了好多法子,都没有减轻她的痛苦一分。她疼得脑子混沌,目及之处,模糊一片。
“阿彻,你在哪来?”她伸出的手孤零零的举在空中。
管事嬷嬷心疼跪在床头,不住的轻声安稳她。
“娘娘,您再忍忍,已经派人过去请陛下了。”
她转过头压低声音问宫女:“为何陛下一直不来?”
“近日陛下一直呆在芷萝殿内,不曾外出。奴婢过去的时候,正逢大将军带人进了芷萝殿,我听守卫说漠北战事紧急,陛下已经连接两天两夜不曾入睡了。奴婢实在是无法叩请圣驾。”
管事嬷嬷眉头紧皱又问到:
“那找到楚服姑娘了吗?”
“楚服姑娘今日下午连同两个婢女外出,至今未归,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床榻上,阿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本来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丝丝灰青色的死气。
“娘娘您撑住,我这就亲自去请陛下,一定给您带到。”管事嬷嬷哭出声音,她侍奉了陈阿娇近三十年,从公主府一路到太子府,如今又跟着到了甘泉宫,内心深处,早把陈阿娇当做自己的女儿般,此刻见她竟然有些灯尽油枯之迹,心疼不已,下了决心,哪怕血溅芷萝殿,也要将汉武帝拉来。
她慌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出门,来不及看清前路,不小心撞到了人。
孟七正拎着一个小包袱,一脸沉静的从门外走进来。
嬷嬷大喜,也顾不得许多,拉着孟七的衣袖就往殿内走去。“楚服姑娘,您可出现了。您快救救皇后娘娘吧,她快不行了。”
“我都知道了,嬷嬷不必着急。”
不急不缓的声音稍稍安慰了管事嬷嬷的心,她忐忑的跟在孟七身后,却见她打开包袱,拿起一件男式衣服。
“嬷嬷,你且屏退了所有太医,宫女。我自有法子。”
“这......”管事嬷嬷迟疑。
“有什么比皇后娘娘的命更重要?”
管事嬷嬷听到此处,也不再犹豫,便屏退了左右,自己也跟着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殿内,孟七换上了男装。
那是她托小泥鳅精从长安未央宫内偷出来的,汉武帝年轻时的衣服。皇室稀少留有旧衣,这件传闻是陈阿娇亲手缝制,后来被汉武帝当做宝贝,收藏了起来。
竹节小罐开启,流光没入胸膛。
陈阿娇心魔之重,竟然已经无法为她织梦筑境,她只能临时扮演汉武帝,于现实中交织幻境。
陈阿娇在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年轻了许多的刘彻,笑盈盈的坐在她的床前。
“阿娇,你醒了。你猜猜现在在哪里?”
陈阿娇环顾四周,熟悉的模样,熟悉的气味。
“阿彻,你傻啦!这不是椒房殿么!”
“对也不对。你瞧瞧外面。”刘彻拉着她下床。
窗外,大片大片的夹竹桃盛开,粉红的、洁白的,一层堆着一层,风吹浪起,一阵阵馨香入鼻。
长安,没有夹竹桃。
“阿彻,为何一夜之间,椒房殿外就长出了这么多漂亮的花。”
“傻瓜,你现在可不在长安未央宫,这里是甘泉宫。我曾许诺,若娶阿娇为妇,必以金屋贮之。阿娇我为你,建造了一座甘泉宫。你不是最怕炎热么,以后入了夏,我们便搬来这里避暑。”
陈阿娇转身紧紧的抱着刘彻。
“谢谢你,阿彻。”
太阳终于探出了第一丝日光。懒懒的,悠悠的穿过夹竹桃花海,带着一抹生动的红,来到陈阿娇脸上。她面带微笑,双目紧闭。片刻,她踮起脚尖,带着化不开的喜悦和幸福,靠近刘彻。
刘彻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推开陈阿娇。
幻境破碎,梦回现实。
孟七面带三分囧色,表情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她穿着宽大的衣服站在陈阿娇面前,身形僵硬。
下次死都不干这种事了。
陈阿娇一身纯白里衣,冷冷清清的站在窗前,表情由喜转怒,又由怒转悲,末了她叹了口气。
“楚服,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谢娘娘体恤之恩。”孟七假模假样的道了个福,就要出去。
“楚服,我还不想死,我想多陪陪阿彻。若他太忙了过不来,你便如今天一般吧,为我幻化出他的模样。”
......
孟七犹豫了许久,终于在完成生意的信念支撑下,重重的,点了个头。
第六章 【06】
大概是最近为陈阿娇施蛊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孟七有些无法维持神智清明。时常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总是反反复复的梦见从前。
从前的从前。她还是司姜国女王的时候。
秦皇灭六国大一统之后,表面上疆土无边,四方诸侯臣服。然而,九州之内能人异士、旧国皇室后裔仍然组成了大大小小数十股反抗力量。在各地隐藏埋伏,时常发起叛乱,令久战尚未得到修生养息的秦军疲于应付。彼时,秦军国力、军力也有衰弱之势,为一劳永逸,秦皇秘求天下术士出纳建议。
司姜国远在九州边际,于十万大山深处闭世已久。一日,有受重伤的女术士晕倒在司姜密林中,将死未死,守门的卫士单纯心善,将术士抬入宫中疗伤,并以蛊术疗之。不到半日时间,术士生机尽还,容颜焕发,美貌异常。惊诧之下,以□□惑,连哄带骗的从守门卫士口中了解司姜国情,并连夜潜入王宫藏书阁,盗走蛊术撰本。献计秦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