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像是被针刺到似的收回手,朝姑母低下头。“还请皇爸爸定夺……儿臣……儿臣……”
“哀家瞧着,静芬就很好,皇帝你说呢?”姑母的眼神轻轻一挑,拂过我所在的那一边。
玉如意被重重的塞进我手里,连带着皇帝愤怒的眼神。
“剩下的两个荷包,就给长叙的两个女儿罢!”姑母指着靠边的姐妹两。
皇帝站在我面前,有些发抖,似乎是绝望的回过身去:“皇爸爸……”
“怎么?皇帝不同意么?”姑母用一种近乎决绝的表情看着他,仿佛是一种答复。
“儿臣不敢……”
“叶赫那拉氏静芬,名门毓秀,着封为皇后,他他拉氏姊妹,着封为瑾嫔珍嫔。”姑母宣布着“皇帝”最后的决定。
“好了,妃也选罢了,你们跪安吧!”姑母抬起手,琼淄紧忙扶住。
皇帝悻悻地站直了身子,狠狠的扯着袍子,与自己的衣服置了气。
“我还说呢,皇上都那么大了!连选个妃子都自己做不得主。”珍嫔在马车前面扬着自己的帕子,“太后也真是不给皇上留面子。”
“双成你快闭嘴,少说些话!”瑾嫔抓着珍嫔的手。“如今都是封嫔的人了,还像从前那样怎么能行?”
“好好好,我不说就……”姐妹两忽然看见一边的我,嘴上即刻停了言语,低身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我摇头,“花青,走罢。”
“小姐……今天……”
“快走,别说了。”
“哎……花青听小姐的话。”
桂公府。
“皇上这下,跟太后的关系是更僵了。”爹坐在院中叹气。“你夹在他们母子之间,日子也未必好过,所以,以后进宫凡事就照你姑母说的去做。”
“必须要这样么?女儿难道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主张么?”我皱着眉。
“你猪油蒙了心,胡说些什么!”阿玛撇着嘴。
“阿玛还不都是为你好,没有你姑母,你哪里还有站在紫禁城里的份儿?”他眉目间露出不悦的神色。
“我稀罕么?”我眯着眼,嘴也抿成一条线。
“你姑母给你这样大的恩典,你犯了什么混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阿玛的语气间透出的皆是不满,“你一个就要当大清国母的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是!我是很感激姑母把我带出桂公府!”我顿了一口气,“但你看看今天的情势?哪有母亲会这样对待儿子?那我到底算什么?恩典,这到底是恩典还是……”
“啪!一句话尚未说完,阿玛挥起手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极重,他终于忍无可忍。从前阿玛是无视我,无奈我的存在,可是,他从未动手打过我。
“你以为你是谁?除了叶赫那拉氏之女的身份,你说你算什么?”阿玛生生拍着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的意外明显。
“老爷,您别这样……”花青难为情的走到他身边。
阿玛现在就像一只发狂的豹子,“你闭嘴!”他叫骂着。
复又转过脸来朝向我,“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然后狠狠的关上房门,门扇摇晃着发出无力的□□。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那我到底是什么?啊?”身子也像被抽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小姐,你别难过了,少爷今天在外面闯了祸,老爷正生气呢……”
“花青……我到底算什么……他们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无视,需要的时候就是一件物品么?”我靠在桌边。
“小姐……”花青轻轻拍着我的背,“花青陪你……”
门外的阳光好刺眼,倒在地上,手被瓷杯的碎片划破也丝毫没有注意。血液结了痂凝固在手掌里,又硬又痛。
我望着房顶的横梁,“我忘了,无论如何,在别人的心里,我永远还是那个连狗都不如的喜子。”
“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先起来,地上太凉了!”花青仔仔细细的往伤口上涂抹药粉,然后用纱带缠绕着。“小姐就是小姐啊!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又不干着小姐说什么做什么,这可是糖蒜见生蒜,一码归一码。”
“我忽然,不怎么盼望着离开桂公府了。”
“小姐乐意就行,花青听小姐的!”我伸出手摸着花青黑顺的头发,花青仰着头对我笑。
“小姐笑起来才不丑!”花青打好纱布的结,“小姐莫要再碰水才好。”花青露出不安的神色。见我点了头,才又复转为笑。
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但我对于进宫的渴望却日复一日渐渐冷淡下去。
花青说的没错,什么女儿红,什么怡亲王,都不过是我的南柯一梦 。也许是生活太过平静,我的内心终于耐不住寂寞为自己制造了这样一个波澜,只是这波澜过后,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海平面,从来都望不见边。
桂公府依照旧历,一刻不停的为翻年后的大婚做着准备。
我与阿玛似乎是生分了不少,实际上,我们从前也并不熟悉。
而这一切都被那一夜所发生的意外所生生打断。这事来的太突然,全府上下无不沮丧懊恼,除过我。其实我的内心里,甚至是有些兴奋的。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就像往年无数个平常的夜晚一样,我读罢自己喜爱的杂书,熄了烛火上床打算入睡,灯花早已密密匝匝,透着蜡油,一副油腻腻的样子。窗边总是犯着猩红的微光,映的我难以入眠。
“花青!花青!”喊了两声却并没有人回应。
我这才披上外套又自顾自拽了鞋,“花青!”
房门开了,花青穿着棉衣走进屋来,夹杂着寒风和雪花。她转身关紧门,“看这光是从紫禁城发出来的,怕是哪个宫殿走水了。”神色匆忙道。
“走水?”我坐在床檐子上,弓着背。
“嗯,烧的挺大呢……”花青举起冰凉的双手呵着气。“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我转头看看窗边透出来的微光,有些不安,“紫禁城……”
第7章
“昨夜是度贞门失火,又殃及了太和门,是上面先着起来的,昨夜风又大,火绺子窜的实在是太快,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墙面高连水龙都喷不上去。”天还尚且没有亮透,这句话已经在府里传开来。
并不是失火这件事本身让人感兴趣,只是如同紫禁城这样的皇城,是鲜有如此的事情发生的。何况起火的原因又不明不白,遥想上次紫禁城走水大概已经是几百年前,上一个朝代的旧事。总不免的人们多思多虑是什么上天的惩罚,若非如此,又何故将昔日恢弘大气的太和门无端变作一堆焦炭废墟?
“这可是不好了……”阿玛叹着气,手重重的落在椅上。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是啊,皇上大婚,皇后娘娘是必须要从太和门过的……这可怎么是好?”说话的人是大姐的夫君。
阿玛细细琢磨着,“这婚期,定是赶不及了。”
“啧……这可不好,太和门高大,没有两三年,怎么能修的完?”娘也在一边皱着眉头。
“老爷,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看来大局已定,婚期是要延后了。然而姑母是一个从来不会屈服的女人,我们谁都没有料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是——婚期照常举行,承恩公不必担心。
这一下子,一群人倒是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桂公只管放宽心,老佛爷说了,必不影响婚期,也不会少了规矩。”来宣旨的人是李安达。阿玛点头作笑,“这倒劳老太后费心了。”
“哎呦,今天一早上朝有朝臣说这事不吉利,大婚要另择良期,你猜怎么着?”李安达笑着端过阿玛奉上的茶,坐在一边。“老祖宗那可生气的,说‘这家里儿女结婚,也要你们来多嘴管皇家的闲事?’”
“可这太和门,短期也……”阿玛有些难为情。
“桂公不必为难,皇上皇后天赐婚缘,必能感动上苍如期修好太和门,皇上已经下令加班加点去修了。”李安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呈您吉言了!”李安达又受了父亲给做一恭,两人有说有笑着寒暄几句,左不过又是太后身子不爽,皇上为了什么事去给姑母请安。言语罢了,收下阿玛奉上的两个金颗子做礼,方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