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抖得厉害,端着茶水也只是晃,茶渍沾了一袖子,无奈,又恨自己没什么用,只好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暗暗叹气,又低下头来,先前的睡意是纵然全无了。
外面起了风,打在窗框上呼呼的响,一惊一乍。我顺顺气,看着小太监将那“东西”从床上抬走,才稍稍好些。
门外的花儿朵儿摇摇散散,不成样子。
“娘娘问话呢!”花青啐了一口。
“咱们钟粹宫,可是出了背主儿的混账东西,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花青的声音散在风里,听不大清楚。“今儿个要是揪不出来……”
天色暗沉沉的,不大透亮,云层也是一副铺天盖地的样子,要把这最后点亮也遮了去,我瞧着也不大欢喜。钟粹宫只有我住着,虽说是个不大有威信的皇后,但发生如同今日之事却离谱有些过分,我抿抿嘴,嘴里干的厉害,细细思量着今日的事。
“花青,既然没有人说,打便是,何苦多费口舌?”我站在门口,高高的喝了一声。
许是没有威信久了,奴才们也不太将我放在眼里,这一下的确是吓了一跳,紧忙埋头求饶。
“顺子!这东西是你搬出来的,你说,这是什么?”花青楞了一下,连忙转过头。
“回姑姑话,奴才瞅着……像是被剥了皮的猫……这……”
“猫?”花青应承着回了一句。
我心下顿时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只是这也太过于血腥,生生对一只乖巧伶俐的糖火烧下这样的毒手,甚至要将它压在被子下面来吓唬我。想到这里,心中愤愤难平,我分明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若不是内鬼,这东西又怎么能进的了钟粹宫的门槛?
“娘娘……这……”花青似乎猜到了和我一样的结果,正回过头来于我四目相对。两人顿时都想出七八分来。
“你们这是作什么死?看来真是不打不行!”花青恨恨的补了一句。
花青平时嘴最利索,但是人并不刻薄。对宫里的小奴才也是好言好语的,人家哪里见过她这幅样子?立马有跪在后面的小太监膝行出来,“姑姑饶命,姑姑饶命……”
“现在知道求饶?早干什么去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快说!到底是谁让你把东西塞进来的?”花青嘴上一点也不饶人,轻轻朝着那人踢了一脚。
小太监的头埋的越发低,身体蜷缩起来,在夜色中如同一块石墨。
花青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瞧着你就是骨头贱,该拉出去活活打死才成!”夜幕下的钟粹宫,实在是不怎么宁静。
“是朕让他放的?你们谁敢打他?”也许是太专注的缘故,竟然都没有发现那位九五至尊何时站在了钟粹宫门内。
“参见皇上!”我带着奴才们福了一福。
头顶上传来他的笑声,“你真的很不错!”
我抬头。
“真不愧的皇爸爸为朕培养出来的好皇后!”他在说“皇爸爸”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格外重,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朕估摸着,这阵子,表姐你也该睡了……”他笑的似乎特别开心。
“所以就特地跑过来看看,你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你就这样狠的心,连一只猫都容不下么?”我眯着眼。
“一只猫又怎么样?冲撞圣驾,就该死!”他的眼中满是寒凉,“再说了,朕狠心又怎么比得过你们在御花园对珍贵人下的毒手呢?”他双手相合,不停摩擦着。
“那真是让皇上失望了,臣妾好好的……”我又低头行了个礼。
“今天这事全当作教训了!日后你要是再为难珍儿……”他仰起头来,零零星星的雨点落在他脸上,“朕就弄死你!”
我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雨下大了,滴在我肩上。
这穿堂子的大风总归是停了,夜色降临,雨一阵儿一阵儿的泼洒下来,连衣服都湿透了。
“你听好了!就算你去找太后也没用,早晚有一天,朕要拿回原本属于朕的东西,原原本本!”好像一下一下都能听得清他咬牙的声音,看来,他真的是将我当做后党一派,下了打压排除的决心。
自打我进宫,皇帝对我的恨又何时会少些?何况姑母霸权,前朝失意,我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他的出气筒,连选择都不曾有过。
“哼……”我笑着抽动了一下,“你以为自己在姑母面前算什么?你以为没有了姑母,还能有你这皇位在?”我的嘴角越裂越高,笑的也越发狰狞起来,“皇帝真真是可笑,姑母是臣妾的靠山,又何尝不是你的靠山?螳臂当车,不自量力!”雨浇在脸上,身上,可是心里早就凉透了。
他似乎怔了怔。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站在雨地里,淋的丝毫也没有反应。钟粹宫的宫女太监,一齐跪在地上,还有皇上的仪仗,都这样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一边的陈肆儿紧忙撑着伞跑过来,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皇上,皇后!这雨太大了,你们可别淋坏了身子,奴才们担待不起啊!”他说的蛮大声。
皇帝伸起手来指着我,就好像恨不得戳死我一样,“你给朕记牢了!朕必然不会放过你。”
“就凭你了剥猫皮唬人的伎俩,臣妾倒真是想看看您的本事!”我朝前一步,他的指头生生戳在我身上。
“没有太后,你又算什么东西?”他甩开手暗自说道。“小人得志。”
“皇上可别忘了!你既然要把姑母和臣妾绑在一起,不放过谁的话,还是留着有本事赢得了姑母那天再说吧!”
他狠狠瞪着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雨越来越大,陈肆儿总算是好言好语的把万岁爷劝走了,台阶下的花瓣被雨打了一地。钟粹宫里的宫人都跪着,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整个宫殿空落落的。
“娘娘快些进去吧!”花青伸手挡在我头顶上。
我摇头。
“娘娘刚才和万岁爷淋了半晌了,怎么现在还要淋!”花青大喊着,几缕湿头发贴在她耳边,看着有些狼狈。
“你别管我!”我推开花青的手。
第17章
雨下的的确大。
高热是那天半夜里发起来的,大约雨淋的太过湿透,一进殿就开始咳嗽不停,果不然烧就起来了。烧的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整个人都迷糊着。
我觉得心里有太多话要说,烧的我难受,就像是一口痰涌上来,憋得慌。
我平平的躺在床上,眼睛睁的老大,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眼泪就从眼角滑出来,止都止不住,流呀流的,就算想擦一擦,却连动都动不了,实在无力。
“娘娘!”花青拿着绢子细细擦,“那群太医真没用!连个伤寒都治不好,再这样烧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她挽起袖子来,蹲在床边上,哽咽着。
也是拿着药吊了两三天,高热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宫里的人都说,皇后这必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不怎么会平白无故叫那死猫吓着了!真真是上天责罚。
“谁再乱嚼舌根子,看我不把他舌头拔下来喂狗!”公主解开自己的斗篷,一只手接过来宫人奉上的茶,才喝了两口就扔在桌上,急急坐到床边来。
她用手试了试,“这怎么还热着?”
花青扶住我挣扎着坐起来。大约人也瘦了一圈,眼窝都陷下去了,脸色也挺差,“我倒真是巴望着烧成个痴痴傻傻的人才好……心里大抵也不难过了。”
“哪有你这样的?自己站在雨里浇,这不受凉倒是怪了!”公主皱着眉头,“今天才去了颐和园,听老佛爷说你病的这样重,略略坐过就来钟粹宫了……你也不爱惜身子……白叫我为你担心。”
“我去过乾清宫了……”公主拍着我的手背,正想再说下去。
花青急急给公主使眼色。公主见我别过头,“算了,不讲也罢了,你本病着,怎么好再讲些乱乱的事给你听?”言罢,她朝着自己的婢女招了招手。
“你瞧,这是洋人退烧用的药,叫非那西丁,听说管用的紧,你试试!”说着就把盒子递过来。
“什么妃……丁吸?”我尴尬的笑笑。
“是非那西丁!洋人的东西!”公主叫花青端来了热水。
“我瞧着和冰糖块块似的,能管用么?”我看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