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余光(27)

作者:不是知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男人身着单薄外套,低垂的头上打着绷带,平白生出几分颓丧。但鉴于傅立泽今晚脸色没有好的时侯,秦楷便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傅先生还有事?”

傅立泽欲言又止,转身走开几步,和秦楷一起进了电梯。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持续跳下去,觉得胸口也有什么跟着下坠,“我问过医生。”他有些唐突地说,“现在脑部的修复治疗手术已经很成熟。”

秦楷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让他做记忆修复?”

电梯内骤然安静了,少时,傅立泽反问,“不行?”

“……没有必要。”不知为何,秦楷直至走出电梯才回答他,“你们达成过什么协议的话,可以直接照办。”

他停顿一下,“出发前他交代过,那几批货已经放过港了,冻结的项目也……”

傅立泽打断他道,“和这些没关系。”

话讲到这个份上,秦楷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的镜片一闪,瞥他两眼,连日来的防范劲终于淡了些许。

他朝一边的休息室抬了抬手,“既然傅先生不赶时间,就在这边聊聊吧。”

休息室内放了一瓶开得正好的雪山玫瑰,白而淡绿的颜色很清爽,叫人心旷神怡。傅立泽坐下来等茶的间隙多看了几秒,觉得顾怀余大约会喜欢。

“他不适合做记忆修复。”秦楷倒了两杯伯爵红茶过来,佛手柑的香气悠然漾开,让室内气氛多少轻松一点。

“有些事情忘了也就忘了。”他意有所指,搬出一句他老板说过的话,“没人需要知道这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傅立泽想反驳,却找不到很站得住脚的理由。顾怀余喜欢他更像是做了一个非常吊诡的梦,什么也没得到过。走到他身边是鲜血淋漓的,握着一条断掉的项链,离开的时候倒霉透顶地浑身是伤,带走的仍然不过是一条项链。

这样想让他呼吸不畅,仿佛被扼住咽喉,只能去抓秦楷话里的逻辑漏洞,“为什么不适合做?”

秦楷一时语塞,“他没和你提过?”

“接受过脑部改造的人不适合做这类修复手术。”他说,“小余没告诉你?顾怀沛强迫他做过改造,好在程度不高,只是淡化了部分痛觉。”

讲起这些陈年旧事,秦楷口吻平淡。顾怀沛被顾老将军骄纵着长大,对夺走母亲和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充满无理由的恶意,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一些人转向顾怀余,大多也是认为此类行径实在叫人齿冷。

他说完,看见傅立泽的神情,居然有点不忍,委婉地补充道,“先等等吧。”

“医生说过了,以后也不是不可能想起来。”

从医院回来,傅立泽换了一遍药,潦草地洗完澡躺上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听见窗外一两声婉转的鸟鸣,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或许他这两天看顾怀余的沉浸记录看得有点太多,梦里竟然是顾怀余设置的某个沉浸场景。

那是二十岁出头的他,在顾家老宅的庭院里,是夏天。远处有堆似远山的积云,开得浓烈鲜艳的蔷薇,刚擦亮的夜空仍然悬着星辰,他躬身看着喷泉的水池,漫不经心地寻找着什么东西。

顾怀余就站在水池里,浑身湿淋淋的,手背在身后。

“傅少,找不到就算了吧,左右也就是个枪猎的小彩头,不值钱。”

“你懂什么,阿泽说定了要拿项链送他那小男朋友的,哈哈哈。”

是陆崇他们的声音。

应该是几年前在顾家某个醉酒荒唐的晚上,他丢了第一次去枪猎时抢到的一个小彩头。

站在水池里的人朝池边走了一步,脸上还都是往下淌的水珠,悄悄伸出一只手,展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条挂着弹壳的银质项链。

“阿泽,能送给我吗?”

傅立泽在梦里听见他这样问。

他忽然就醒了,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想起顾怀余曾经躺在他怀里,盯着他,认真又珍惜万分地说“怕断掉”。

第二十六章

从那天被打发回去之后,一连小半个月,傅立泽都没再露面。秦秘书在感慨自己的工作轻松不少之余仔细想了想,估摸那晚他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落进了傅立泽的耳朵里。

顾怀余的皮肉伤愈合得快,话却很少,除了渐渐熟悉起来的秦楷和几个亲信之外,依旧不太喜欢见其他人。

这让秦楷有些头痛。

海上爆炸的消息早在外面传开了,多得是观望的人来问候。虽然追查顾怀沛的进展不佳,但总归威胁不到身边来。照理顾怀余这几天应当出席两个社交活动,露露面,打消一些居心不良的揣测。

介于顾怀余本人实在兴趣缺缺,最终决定是就在家里办一个餐会,请的人也不太多。

确认宾客名单的时侯,秦楷多嘴问了一句,“要请傅先生吗?”

顾怀余并未表现出任何反常,翻书的手稳健地继续平移挪动,把问题抛回去,“需要请吗?”

“公事的话还是需要的。”秦楷挑了一个不会出错的角度作答,实事求是道。

“嗯。”顾怀余头也不抬,哼了一声就算默认这个安排了。

这天正好是顾怀余出院,私人物品早有佣人打包好送到他的卧室。晚上他一进房间,看见那条放在床边立柜上的项链,便不由自主地拿了起来。

“我的?”他问秦楷。

“是。”秦楷边答边暗自祈祷他千万别继续追问项链的来历。

好在门外佣人及时解救了他,说是医生到了,来替顾怀余处理后背的伤。

检查完毕,医生特别提醒有些伤口深,会留疤。顾怀余一直在出神,不太在意,重新穿好衣服就让管家送他出去。

秦楷见状,也准备离开,“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等着顾怀余像往常那样点头,然而坐在沙发里的人正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他不得不又叫了一声,“小余?”

顾怀余缓慢地转过头,秦楷这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盯着那株日本吊钟看。

“我有事想问你。”他说。

“什么?”秦楷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这是谁送的?”他指了指那株植物。

顾怀余没有说买或是拿,像是确定了故事所有的细节,只差一个主角。

秦楷心想该来的还是得来,稍一停顿,直接道,“傅立泽。”

答案仿佛是在顾怀余意料之中,他转了转眼睛,伸手摸了一下那株植物粗砺的表皮。

看着他的动作,秦楷尤为慎重地问了一句,“你想起来了?”

顾怀余语焉不详,“有一点。”

秦楷无法从这句话推测出他想起多少,可至少能读出他不怎么高兴。他跟着看了看那株日本吊钟,“好像快枯了,明天要让人换一瓶吗?”

顾怀余坐在那儿,果然又沉默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秦楷敏锐地察觉到,有一瞬间,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痛苦。这很罕见,从十几岁被顾怀沛折磨得失去部分痛觉之后,再没有出现过了。

客观而言,顾怀余关于傅立泽的记忆,好坏怎样也无法打成平手,纯粹从概率学的角度来看,恢复的那些,不愉快的比例应当更高一点。

而丧失的痛觉只是神经反应领域内的,对心痛不会有任何缓解。

两天后,一众盛装的男女伴着初上的灯火登门。傅立泽来得稍迟,一个人也没带,他的伤好得差不多,额头上的伤口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灰调痕迹。

他进了别墅,望见秦楷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怀余身后,低声提示来往的宾客的身份。

顾怀余的眼神扫过来,藏着微妙的审视和疏离。他现在对傅立泽是无差别的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眨眼的速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傅先生。”秦楷率先寒暄道。

顾怀余冲他点一点头,举了一下手中的香槟杯,看起来话都不想说,打算用一口酒敷衍过去。

好不容易见到他,傅立泽却觉得不痛快。他想让秦楷走远一点,或者干脆把室内其他人都赶走,可最终只能生硬道,“小余,伤没好全就不要喝酒了。”

顾怀余眼角动了一下,又讲了一遍今晚说过无数次的话,“谢谢关心。”

离着两步远的秦楷听他们这么说话,觉得新鲜,有几分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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