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金不知道,秋在说这番话时的表情有多么的可怕——她让格瑞几乎下意识地想摸出手枪用来自卫,饱经沙场的杀手整个后背布满冷汗,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吐出。
格瑞咽下唾液,面对秋的微笑认真回答道。
“不会的。”
他看向面前低头的金,对方只是侧着脑袋,缕缕金发间的蓝色眼睛眨了又眨,没有出口否认,但也没有赞同。
*
金略有些抗拒的坐上格瑞的车,他把车门关得砰响,然后自己又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驾驶座上的格瑞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关注了一下金,确认对方已经坐稳了,并系上安全带,才发动引擎顺利上路。
去哪?当然是回家。
他俩住了七年的房子。
一路上还算是顺利,他们刚好碰上早高峰的前兆,在一堆赶往公司的车辆里另类的朝家开去——虽然两人心情都要比上班更沉重。
车程里双方还是没说上一句话。
格瑞从后视镜里看到金在侧眼看自己,可等他真的扭过头去,却又发现金面朝车窗玻璃,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格瑞只好悻悻地把视线挪回前方。格瑞“专心”开车,金就索性借车窗玻璃注视起格瑞,倒影模糊不清,但足以让金看全对方的侧脸——比七年前要成熟些,五官深邃又立体,依旧帅气十足。
这绝不是赞美,金在心里默默唠叨,表面上嫌弃地撇撇嘴,心里嘴硬道我只是在发表最客观的评论。
或许沉默会让人胡思乱想。追思也好联想也罢,金拨弄自己的袖子口,在一片静默里忍不住去回忆他和格瑞曾经的点点滴滴,包括自己的不安和懊悔——这些都曾被那一晚的暴怒掩盖。可现在金和格瑞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又共同度过一场生死危机,他终于有机会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了。
格瑞还爱他吗?
那一句“不会的”仿佛给了金无限的勇气和希望。
他知道格瑞还爱他。
字面口头的东西远比上本能反应。搭档期间格瑞有好几次下意识地把他遮盖在内侧,那个角度很难被瞄准,格瑞不惜用肉躯成为挡板。跳海的时候也是,自己踩拍的失误只发生在一瞬,可是格瑞注意到了,还立刻做出补救措施,才使得两人没有分散。
还有海里的……
金揉了把脸,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格瑞是爱着金的,毫无疑问。
反之,没有人能比金更明白自己的心意——金也同样深爱着这个男人。
这次,小心翼翼偷瞄的目光完美被驾驶员捕捉到,他们对视了一秒不到,又缓慢挪开。
金咬住下唇,尝到了丝丝咸味。
姐姐说的没错,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做出决定的瞬间金就厌烦起了这种寂静,他和格瑞之间不是没有安静,只是那种安静里充满祥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违和别扭。
所以金伸出手,食指按下收音机的按钮,调到了音乐台。
前奏响起,金一愣,格瑞也跟着一愣。
很巧,是【1965】。
*
格瑞把车停进车库,两人走向房门。金下意识的站在了格瑞前面,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去摸索,然后发现空无一物。
那天晚上他是从落地窗跑的,并没有带上钥匙。
格瑞看出了金的不自然,为了防止对方恼羞成怒,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钥匙蹭着金的腰侧打开了房门,然后收回钥匙,等待金决定性的扭动门把手。
这种时候的体贴简直就像是嘲笑。
金气鼓鼓地推门而入。
虽然金决定和格瑞来一场认真的谈论,可是现在两个人满身海水,还穿着并不舒服的衬衫西裤,怎么看都不适合坐下来交心。
他们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
“先洗澡,我们下楼再说。”
金说得干巴巴的,格瑞不自在地点点头。
*
最终金去了卧室边上的大浴室,而格瑞则用了他书房附带的淋浴室。
热水浇灌到全身的快感让金吁了一口长气,阵阵寒意被逼出体外,就连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指都开始回血起来。
金抬起手臂,把手放到自己面前,摊开,无名指上的戒指被热水冲刷着,却依旧在袅袅热气里泛着银光。
“我们还能回到我们曾拥有的世界吗……?”
他喃喃着音乐台播放的歌词,伸手拽过放在一旁的防弹衣。暗层的密封袋早就被打开,插件已经转交到了秋的手上,而剩下的……
金用手指拨弄掌心上的紫色耳钉。
“……我们曾梦想的世界啊……”
他趁着热水还没停,偷偷抹了抹眼角,把耳钉认真放到了毛巾上。
然后朝布满雾气的镜子扯起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
金顶着毛巾下楼的时候,格瑞已经坐到了餐桌旁。
格瑞没有擦干头发,现在的他和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金知道格瑞不喜欢用吹风机,可是也没料到没有自己帮忙他就索性不擦了。
如果是以前,或许这会金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梯到格瑞面前,拿起格瑞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一边嫌弃一边蹂躏起那头银发,可是现在这个情形下金根本不敢——鬼知道如果格瑞拒绝了自己,他是不是就又要开始逃避“谈一谈”了。
所以他假装视而不见,默默在内心里计划好一切说辞和道歉,幻想着能在和格瑞冰释前嫌后度过又一个美好的纪念日。他们或许还能有机会去金预订的酒店里吃一顿浪漫的法国大餐,然后看着夜景交换一个不为渡气而存在的吻?
金忍不住笑弯嘴角,并将视线转移到餐桌上——
重心不稳使得他身子一晃,抓在楼梯护栏上的手猛然发力。
明明上一秒还浑身暖和,这一刻却是五脏六腑顷刻冻结。
不可置信,但金用他5.0的视力发誓。
桌上的那张纸,他绝不会看错。
是离婚届。
是一张离婚申请书。
【TBC】
第十一章 Ⅺ
等金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格瑞的对面,对着面前的热姜茶发愣许久。姜茶刺鼻的味道顺着呼吸进入气管,热熏着每一个肺泡,辛辣无比。
视线里隔着袅袅热气的,是那张宛若噩梦一样的薄纸。
失去了声音的候鸟,无法呼吸的鱼,金张开嘴,又无措地闭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也不敢抬头去直视格瑞,因为一个询问的眼神,换回来的薛定谔的定论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趁热喝。”
沉寂片刻后,格瑞略微嘶哑的声音传入金的耳朵里,很轻,犹如响雷,吓得金肩膀一抖,伸出去的手跟着颤,差点把马克杯碰倒。
等金颤颤巍巍第二次伸手,指尖触上滚烫的杯柄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冷得发僵,几乎拿不住一整杯热饮——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拿起来,也根本不想去听格瑞接下来的话。
谢天谢地的默契,该死的熟悉彼此。
格瑞看出来了他的抗拒,所以他没有强求金去动那杯热茶,转而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后开口说道。
“我有很多事要和你说,金,很多。如你所见,这是一张……”他停顿,又喝了口姜茶,缓解压力似的深呼吸,“一张离婚申请书。”
金抿紧嘴唇,下定决心的瞬间把头抬起来,鼓足勇气去直视自己丈夫的双眼。
七年前的今天,同样的早晨,格瑞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向他求婚,语气诚恳坦然。
七年后的现在,一样的时间,格瑞拿出一张离婚申请书交给他,眼中依然自若。
金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纸捻起来,看清上面的签字——是格瑞亲笔写的没错了。
眼眶骤热。
涌上心头的大概是悲伤,金想,还有后悔和懊恼,自责抑或是不甘。他再度低下头去,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丢脸极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解释……
明明……
“是我七年前就准备好了的。”
………
“诶?!”
*
“结婚前一天,我写好了所有的必填资料,把它放进了书房。一旦我遭遇任务失败,不管死亡或是被追杀,丹尼尔就会以我表哥的身份取出这份协议书,让你签字。”
“从一开始,我就想让你有条后路,不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