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的学生攻击了日本商会,抓到了杀人凶手,警察厅出面驱散学生,还抓了四个带头的,现在关在城南监狱,并以不能把日本人和激进学生关在一起为由,将三名凶手另外送到了烈火军校,要吕中忻代为关押,等待审判。
说是等待审判,可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如今山东胶州湾沿线全线撤兵,北平政府正在和日本人谈判,这种境况下张司令断然不可能与日本为难。这几个日本武士在禁闭室里呆上几天就会被完好无损的送走,关押和审判,不过都是做给国人看的。
谢襄忽然侧过头看向沈君山,他斜倚在角落的窗边,半个人都罩在阳光打在墙上的阴影中,谢襄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她知道,对于这件事,没有人比沈君山更愤怒。
华西棉织厂是顺远商会的产业,开业那天沈君山还亲自去了一趟,那天他的情绪很振奋,话也比寻常多。后来谢襄去沈君山的宿舍的时候,看到过他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应当是开业那天照的,照片里沈君山揽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即使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她两颗小小的梨涡里蓄满的笑意。
她还以为这是沈君山的妹妹,沈君山却满脸笑容的解释,这是他们华西棉织厂唯一的小成员,她妈妈在厂房工作,为了方便,就将这个叫做小桃的小姑娘带来一起生活。
谢襄想着小姑娘的面容失了神,半晌才发现那个位置早已没了沈君山的身影。
“看什么呢!”走过来的男人问了她一句,顾燕帧不知何时挤进了人群,换下了一身军装,只穿着常服,像是要出去。
谢襄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的能被顾燕帧惹恼,谢襄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看沈君山。”顾燕帧突然凑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那双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直到盯得谢襄低下了头,顾燕帧才直起腰似笑非笑道,“你放心吧,佐藤一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会再对沈君山出手。”
目的?谢襄一惊,有些不明白顾燕帧在说什么,想到半山公馆的宴会时,佐藤一夫好像威胁过曲曼婷,她随即开口道:“他的目的是曲小姐吗?”
“不全是,曲曼婷只是个引子,你还记得上次军事演习的枪声吗?就是日本商会找来的杀手,他们妄图绑架曲曼婷威胁沈听白关闭棉机厂,岂料失手了。人没抓住不说,反倒惹得沈听白发怒,直接砸了日本商会,还杀了真田信一。”
“什么?”谢襄惊讶,这件事的信息量太大,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沈听白居然这么果敢决绝,砸了日本商会就是公然与日本人撕破了脸,难怪对方回头找华西棉机厂的麻烦。只是,日本人的报复,下手委实太过狠毒。
周围的人仍不肯散去,挨在窗边,两人被挤得面对面站在骄阳之下,他们被阳光晒着,就连彼此的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了。顾燕帧紧紧的抓了谢襄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今天有事要回家一趟,他们要是动手,你别跟着瞎搀和。”
手臂上的力度逐渐加大,谢襄被捏的有些疼了,皱眉对上了顾燕帧那双深邃的眸子,他还不肯罢休:“你听到了没有?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谢襄说:“为什么,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不听我的话?”
谢襄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最近几天她和顾燕帧之间的关系已经好转了一些,兴许就是因为这个,顾燕帧才会特别的嘱咐她这些。
顾燕帧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倔,叹了一口气,“咱们是室友吧,当我拜托你了行不行。”
谢襄又不做声了,被他盯了一小会儿,半晌从鼻中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顾燕帧又深深看了谢襄一眼,终于放开了手,侧身挤进人群中离去。朱彦霖也带着一群学员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不知又在谋划什么,他临走时的神态让谢襄忍不住猜测今晚注定不会安安静静的度过。
不出她所料,晚上朱彦霖带着一众学员偷偷摸进了禁闭室,却不料吕中忻早已算到,正在里面等着他们。吕中忻发了怒,罚他们在训练场里扛着圆木做蹲起,今晚不做够一千个是别想回去睡觉了。
夜晚的风最是凉爽,吹走一身的燥热,谢襄支着手臂依在窗边,目光落在了远处的训练场上。
远远的,谢襄瞥见一个身影奔着宿舍楼走来,那番大摇大摆的身姿,六亲不认的步伐,除了顾燕帧也别无他人了。
第十三章 秘密计划
经过训练场时,他停了下来,似乎和吕中忻说了几句话,随后在一众学员喷火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近了宿舍。
谢襄一动不动,看着窗前学员们的目光更加集中了,可思绪却飘到了门外,甚至听到那人铿锵有力的走路声。
宿舍门被推开,顾燕帧走了进来,他走的热了,脱掉外套,又脱了衬衫,随意的将雪白的衬衣丢弃在床上,光着上身和谢襄搭话,“他们被罚是因为关押在禁闭室的那几个日本人?”
“嗯。”谢襄答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顾燕帧一眼,又紧忙转回了头盯着窗外一动不动,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
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顾燕帧笑眯眯的凑到窗前,谢襄连忙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你怎么没去?”顾燕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故意挨近了她问道。
“你不是说不能去吗?”谢襄一阵无语,因为他的靠近声音骤然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做蹲起的可怜人。
顾燕帧一阵笑,笑声低沉,斜眼看她说:“很好,这回怎么这么听话?”
“我不是听你话。”谢襄立刻否定,想了一下,认真说:“我是有最起码的判断力。再说了,沈君山也没去。”
顾燕帧的笑脸消失了,盯着她看:“沈君山不去,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谢襄却反而因此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抬头直视他说:“沈君山不去,说明这件事有问题。”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里清澈非常,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任谁也会觉得这其实是个清秀佳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沈君山啊,再说了,我不是也说了那帮人不靠谱,这件事有问题吗?”顾燕帧一阵冷笑,看着谢襄的眼神就好像她犯了一个大错。
谢襄和他争吵惯了,毫不犹豫的就说:“你比他们更不靠谱!”
顾燕帧叹了口气,“我算明白了,在你心里,就沈君山靠谱。”
谢襄觉得顾燕帧那声叹息很是刺耳,天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对!他比那些人,比你,都要聪明多了。”
顾燕帧被她说的恼火,上前靠近谢襄,扬了扬了拳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比我聪明的?”
“你离我远点。”两人靠的这么近,谢襄满脸不自在,用胳膊将他向旁边推,“我说,你在屋子里能不能穿件衣服?你知不知道任何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就是人知道羞耻,知道穿衣服,你成天光着身子走来走去,跟动物有什么分别?”
“大老爷们光个膀子怎么了?再说了,我不是穿着裤子吗?来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光着身子!”
顾燕帧说完,利索的边解皮带边向她靠近,这下子谢襄再也受不了了,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
顾燕帧还不肯放过她,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还用一副十分不理解的语气在洗手间门口喊:“喂!你干嘛?”
谢襄皱着眉头,恍惚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被顾燕帧看穿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男装,蹙起眉毛摸了摸短短的头发,左右端详了半天。
“我洗脸。”
“你不是洗过了吗?”顾燕帧就要伸手开门。
谢襄不说话了,眼疾手快的反锁了门。
顾燕帧在外面嘿嘿的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一门之隔,里面是气的砸门的谢襄,外面却是心情愉悦的顾燕帧,不知何时,逗弄谢襄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乐趣。
这一夜直到屋子外面的人都散了,谢襄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顾燕帧早早就上了床,埋在被子里睡得香喷喷的,谢襄眯起眼睛走近看了他一会儿,回到床上,盘膝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