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已经愈合了。“我说了嘛，我自己可以的。” 高尼夫甩了甩完好无损的双手上的水，抬起眉毛笑了笑。
这张脸……太逼真了。波布兰勉强回以微笑。他小心把高尼夫往外推，在他身后小心步出洗手间。“你知道吗，高尼夫，” 波布兰的瞳色在红光中转为深绿，“今天杨提督回来，我呢，本来是不打算去接他的。” 他轻手轻脚朝门边退，“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回来？” 高尼夫一脸莫名其妙，“杨提督出去过吗？”
波布兰夸张地叹气，将一只手藏在身后伸向门把手。“对你来说，当然是没有的。”
“我刚刚才见过他。” 高尼夫好整以暇地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红光浮动在他金色的头顶。他跷起一条腿，表情平平淡淡，肢体动作稍微有点僵硬。“就在指挥室里。派特里契夫准将和布鲁姆哈尔特中校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指挥室里全乱了，那些通讯员不知道在忙什么，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简直像是，完全看不到我一样。大概真的很忙。我向杨提督敬礼的时候他显得有点困惑，还问我知不知道先寇布中将、尤里安还有其他人都去了哪里，他现在连一杯红茶都喝不上。确实是这样，甚至连格林希尔少校都不在，我也不免惊讶。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去了哪里？”
波布兰脸上不自觉地抽动几下。“我知道。” 他终于下定决心，“他们都在港口，迎接杨提督的灵柩。” 波布兰飞快拉开门，闪身退出。
狂奔过一段之后，波布兰终于放慢脚步，他确定没有人跟出来。在路过拐角、楼道、房门的时候，他频频回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有个影子甩也甩不掉。如果是真正的高尼夫，就绝对做不出这样有难度的事。那家伙只会呆在房间里睡觉。波布兰懂的事情可就非常多了，他判断自己目前的情况应该接近什么被追踪妄想症。
“我可不会怕！” 波布兰恼火地一拳重重砸在金属墙壁上，“难道中了什么神经毒气吗！” 他大喊一声，仍然堵得慌。这个时候，他心头倏然闪过一丝阴影。如果真的是中毒，施放毒气的一方不是帝国军就是地球教，那这不就说明，确实有人趁着杨提督遇害、悄悄潜入伊谢尔伦实施什么恶毒的阴谋吗？怪不得今天处处透着诡异！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有我在这种事就不可以发生。波布兰开始再次奔跑，这回他折向了指挥室的方向。
在下一个拐角，波布兰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他似乎觉得高尼夫的身影飘过，又像一缕烟尘般弥散在暗褐色的金属光泽中。这短暂的恍惚里，他与匆匆过来的卡介伦撞了个满怀。
“你又在急什么！” 卡介伦不满地揉着肩膀，“还嫌不够乱吗？”
波布兰难得地缺乏回嘴的欲望。“尤利西斯回来了？带着杨提督？” 他抓住卡介伦急忙想要确认。
“回是回来了，” 卡介伦苦笑，“但又多出来一群疯子，这是丢了一个司令官还嫌情况不够糟糕？” 他扯扯领巾，烦躁地四下张望，“见鬼，这里怎么这么热？”
波布兰这才注意到楼道里也透进了暗红的光，心中越发不安。“你说什么疯子？” 他拦住准备离开的卡介伦。
后勤长官谨慎地察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疲惫，“先寇布那个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入港就嚷嚷着满世界找杨威利，说这人忽然丢了。但甚至是他自己推着灵车下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经错乱……更无法理解的是，尤里安和整个蔷薇骑士连队也都信誓旦旦，说杨这几天都跟他们一起搭乘的尤利西斯！不过，他们说的可不是躺着的那个……”
“你还没有到指挥室去，对吗，卡介伦中将？” 波布兰勉强发出声音打断他。
卡介伦不太明白地点头。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先寇布裹携着一团燥热的空气从里面出来，一看见波布兰就大声发问：“你一直在要塞里面？有没有看到杨？他回来了吗？”
波纹状的红光在他们脚下不间断地流动，波布兰的绿眼睛里则布满阴郁。“我们确实需要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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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我的朋友，没有人能把宇宙握在手中
新帝国历二年六月六日下午，停战休整中的帝国军接收到伊谢尔伦要塞发出的通讯，自称代理革命军司令官的一位叫尤里安·敏兹的中尉，向全宇宙公布了前任司令官杨威利元帅的死讯。
莱因哈特轻声打断，然后简单询问了一下这位年轻司令官的身份，得到答案之后略一点头作为回应，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似乎下一秒就已经忘在脑后。皇帝目前的健康状况欠佳，幕僚总监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以及高级副官修特莱中将前来汇报的时候，他倚在一条长沙发上，有些神思恍惚的样子。
希尔德和修特莱都想说服对方，眼下皇帝的态度看上去还未有任何偏向。
“伯爵小姐，我之所以认为这条通讯是不可信的，第一是基于常识和逻辑的推测：想必您也应该承认，杨威利恰恰在此时遇刺，毫无征兆和理由，太过匪夷所思……”
“修特莱中将，很抱歉，恕我无法认同，请问一点：制造这样的骗局，杨舰队目的何在？”
“这便需要第二条理由了：基于事实的考量。” 修特莱此时微微侧身，朝着皇帝的目光低了下头，“陛下，从下官近日获知的信息来看，发生在巡航舰瑞达二号上的所谓刺杀事件，疑点颇多。”
莱因哈特好像稍微显露出一点兴趣。“卿请讲。” 他用目光止住了又欲发言的希尔德。
等助手将一个半掌大小的投影仪放在莱因哈特面前的小桌上后，修特莱手指一抬，一帧不算特别清晰的星域图出现在房间中央。“陛下，这些影像资料都是前哨巡航编队的偶然所得，地点都在所谓刺杀事件发生的星域，” 修特莱稍微上前一步，“目前的这一段拍摄于五月二十八日，按普通巡航舰速度推算，瑞达二号若是五月二十五日从伊谢尔伦出发的话，那个时候已经抵达了回廊周边星域。”
录像一开始平淡无奇。在回廊一带唯一一颗活跃恒星亚尔斯提的黯淡光芒中，星区里漂浮的星体大半呈现暗银或黄褐色，只在稍远处识别得到一颗红巨星。就在皇帝将手指松松盖在嘴上、尽量不把呵欠打出来的时候，镜头里的星区发生了细微变化：那些不规则的各式星体下方出现了浅玫瑰色的波纹，一浪一浪向远方滚动，似乎正带动着这些星体汇入红巨星，与此同时，恒星亚尔斯提和这颗红巨星的亮度也显而易见地增强了。
“回廊一带的星体多为变光星，引力场也不稳定，这属于常识吧？” 希尔德忍不住评论道。
“伯爵小姐似乎太过心急。” 修特莱打开了第二段视频。
莱因哈特的手指慢慢伸向胸前挂着的吊坠，身体也不由自主前倾，眼睛里透出不寻常的光。
画面中，膨胀的红巨星与灼烧的亚尔斯提似乎正在引力的作用下相互撕扯，它们中间的星域殷红一片，核心处如岩浆般滚动喷发、不间断地旋转，但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片淡玫瑰色光雾中，看不清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中间某一个时刻，在又一股糖浆般的暗红液状物冲出时，有一串黑点正极速远离，在被卷入红色浪潮前消失在画面中。
修特莱将画面退回去，放大了那一串黑点。显而易见，这是一组战舰编队。修特莱单独将战舰放大，成像更加模糊，但不妨碍基本的辨认。
“旧同盟军的舰艇。” 莱因哈特的声音里没什么波动。
修特莱略一低头表示肯定，“而且，据我们的技术人员分析，陛下，这艘很有可能就是杨威利的旗舰，尤利西斯。后来也探测到，尤利西斯带领五艘巡航舰完成在这一星域的作业后，径直返回了伊谢尔伦。”
莱因哈特托起腮，缓缓道：“刚才的报告里说，尤利西斯出航是为了阻止地球教，只可惜晚了一步。而且，他们似乎也像是在逃离这一危险区域。” 希尔德立即表示赞同皇帝的看法。
“伯爵小姐，” 修特莱谨慎转头，“您认为，眼前的星体变化像是自然形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