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润玉手中幻出了一方白玉,在黑夜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看上去似散发丝丝寒气,实则触手生温。他也是无意中听鲤儿提起此事,今日午后趁锦觅回洛湘府时,下到洞庭湖中一探究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取回了这块暖玉,用来给锦觅安枕,亦可用来安胎。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锦觅绣枕下面,长呼了一口气,想着明早趁她未醒之时再取回即可,如此就不会被她发现。
直到一觉睡到天亮,润玉睁眼时暗叫不好,果不其然看到锦觅正坐在一旁,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块白玉,见他醒了才把它放下。润玉心中苦笑一声,闭上双眼,恨不得能即可再睡过去。
“哪来的?”锦觅自然是看到了他这一番不打自招的小动作,挑了挑眉沉下声音问道。
“昨日在库房,让雯皓寻出来的。”想起锦觅之前三令五申不许他下床走动,润玉自知逃不过,睁了双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锦觅点点头,转头就喊雯皓让她进来,雯皓答应进来时,就看到自家殿下正苦笑说着什么,而天妃娘娘绷了脸甩开手不理他。见她进来,润玉赶紧摆了摆手,让她先出去,雯皓也只能摸不着头脑地又退了出去。
“到底哪来的?”
锦觅绷着一张小脸,神情很是严肃,但在润玉眼中却有几分好笑,就像一只软软的小兔子发起凶来,让人忍不住想在她头顶揉上几下,但轻咳了两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昨日去洞庭湖下取来的。”
“洞庭湖?”锦觅低低惊叫一声,“你下湖了?!”难怪昨日下午莫名其妙地发起热来,想到此处,锦觅心中烦躁起来,很是没好气地质问,“不是不让你下床,好好休息吗?!”
“可是觅儿……其实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觅儿!”锦觅却不知想起什么没有理他,急匆匆穿好了衣服便起身出门。
润玉一只脚刚刚落地,想起身去追,又想起刚才锦觅那番话,便又缩了回去,食指和拇指揉着眉间,很是有几分头疼。
约莫一刻钟后,锦觅端着汤药进来时,润玉正靠在床头安静地看书,见她进来,连忙放下书,伸了手去接那药碗,却被锦觅一眼瞪了回去。
喂药的人沉了脸一句话也不想说,喝药的人则是除了乖乖张嘴喝药半句话都不敢说。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润玉见锦觅的脸色稍稍好转,试探着开口,“觅儿……”
锦觅却把那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药匙与碗壁相碰,清脆的一阵声响。
“看来夜神的伤是大好了,药也可以自己吃了,发了热喝两服药就退下去了,也可以四处胡乱走动了……”
“不是……”润玉刚想解释两句,却又被锦觅堵了回去,“这才好了几天呀”,她话中隐隐带了哭腔,却扭过头去,紧紧抿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向下掉
“一句话都不听,就整日拿着自己身子开玩笑,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背回来的时候半死……”
说到那个字,锦觅轻轻咬了下唇,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停地拿手背抹着眼泪。
润玉心中早就有后悔之意,听了她这一番话,更是后悔不迭,见锦觅背过身去哭的难过,他轻轻揽了她的肩膀,伸手替她去擦泪,很是内疚地哄着,“好觅儿,不哭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向你发誓,好不好。”
锦觅却躲开了他揽过来的手臂,口中仍然别扭着,“不用你现在在这哄我,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反正我在这也是讨人嫌,那我回洛湘府去算了!”
锦觅说着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下一刻手腕却被榻上那人抓住,润玉叹了口气,接下来说出的话怎么听都有些委屈。
“那你也把我带回洛湘府吧。”
锦觅诧异地扭头,不敢相信如今润玉也能说的出这样无赖的话,“我又不能下床,也不能过府去找你,也不能去负荆请罪糟蹋身子,那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你!”锦觅刚想顶回去两句,润玉却手上轻轻用劲,那力道用得很是巧妙,下一刻锦觅已经被他圈到怀中,惊诧之下挣扎着站起身。嘴上让他放手,“我又不会想你,干嘛管你怎么办”锦觅去掰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松手——”
润玉却从锦觅背后抱得更紧了几分,下颌正好靠在她一侧肩膀上,说出的话回荡在她耳边,那声音低低的,又有几分轻笑夹杂在其中,“你不想我,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还想爹爹呢。”
“它才多大,能知道什么”锦觅听了这话又气又笑,又挣扎不开,看着自己绕在身前修长的双手,暗暗磨牙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却突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润玉想自己该不是圈的太紧弄疼了她,赶紧松手,顺着锦觅的目光也却也怔在了原地。
此刻锦觅的小腹前漂浮着一层冰蓝色的雾气,影影绰绰,正如凡间的几次一般。只不过那几次锦觅是凡人之躯,单凭肉眼是看不到这番奇特的景象。
润玉慢慢伸手,那雾气却好像感知到一般,从他的指尖溜走,转眼间便钻入锦觅小腹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那是宝宝的元神吗?”过了许久,锦觅才手足无措地低声问道,像是生怕吵了那雾气一般
润玉摇摇头,也是一脸的惊喜又茫然,“仙胎都是要在母体滋养三载,一年之后可探元神真身,这般现象,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两个人低了头,对着锦觅的小腹左看右看,又时不时用食指戳戳碰碰,轻轻唤它,可却再没有了动静。
二人最后都是恋恋不舍地抬头,脸上俱带着像是初为父母,新奇幸福的笑容,对这个小插曲是又惊又喜,润玉更是心中柔软,含笑望着锦觅。却发现她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秒收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润玉坐在榻上,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被衾上的祥云纹绣,瞥了一眼锦觅绷着的小脸,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觅儿今日真的是气得紧了。
其实刚才宝宝那一折腾,锦觅心中的怒气已经散了大半,只不过心里还是憋屈着,酝酿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知道,”润玉很是诚恳地认错,“不该去洞庭湖,也不应该不爱惜自己身体,回来之后还发了热,让觅儿担心了。”他怎么会不清楚觅儿是担心心疼自己才会生气,心中也暖暖的,“以后不会了。”
“还有呢?”
“还有?”润玉没有料到还有别的,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错事,正皱着眉思索,锦觅已经坐回了榻上,却背对着他,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说,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决定,然后自己去硬扛?”锦觅这话实在已经憋了好久,如今说出口委实轻松了几分,“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懂事,那么无用,只会拖你后腿吗?”
望着润玉很是惊诧的眸子,锦觅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或许他没错,自己本来就很没用,什么都不会做,遇到事情只能哭哭啼啼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不知道陨丹的事情,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是下凡历劫了一世,多明白了几分事理。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然的避风港,还不是有人在默默替自己在前方遮风避雨。凡间的公主府如此,天上的洛湘府,璇玑宫自然也是如此。
这几日润玉倒下了,她独自一个人撑起整个家不过半月,时有仓皇无措,才发觉他平日里为自己做了多少。回头再看曾经天真无知,浑然不知烦恼为何物的自己,锦觅心中只觉得内疚惭愧。
“小鱼仙倌——”锦觅咬咬嘴唇,抓了润玉的手,轻轻拨弄着他的手指,“我知道自己很笨,之前也很不懂事,可觅儿也会变的,我……我不想永远都躲在你身后,就像这次一样,你突然伤那么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其实你那天若不把我关在璇玑宫,我未必就拦你,不让你去替母族挡天刑,但……如果我早知道一点,就可以早一点去找爹爹求情……或许你就不会伤那么重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守护我,不想让我为一些事情难过,可是…”锦觅眼眶里忽然噙了泪,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我也想保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