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忘了,爹爹肯定只顾着你身上的伤,没注意到这里,”锦觅慌张地把水杯放回原处,伸出手来想用灵力帮他修复,却被润玉握住了手腕。
“不用了觅儿,”润玉望着她眼底下的青紫,满眼都是心疼,知道她定是担忧得一夜没有睡好,“这样的小伤,就不用耗费灵力了。”
“你——”
“天后……”
两个人竟是同时开口,一愣之后,锦觅忙让他先说,润玉也觉得自己接下来的问的话很是要紧,便开口。
“天后放了他们吗?”
锦觅没料到润玉醒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正是他的性子,不管伤多重从来就只想着别人,眼圈又渐渐红了,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小声回答,“嗯,放了。”
她听见润玉闻言长呼了一口气,僵直的身体都一瞬间松懈下来,温和地问她,“那觅儿刚刚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锦觅只觉得万千话语都在口中,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去挡了那三万道天刑,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想问他昨日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吗?可偏偏这些问题她心中都有了答案,嗫嚅半天也问不出口。最后只能把头轻轻埋在他胸口处,哽咽不已。
“你昨天真的要把我吓死了……”
润玉闻言,也是一时语噎,他昨日以命换命换命,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不能再背叛母族,他并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却独独负了锦觅。如今想起来更是自责后怕,只能缓缓抚着她的头发,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轻咳,润玉抬头就看见太微缓缓迈入,锦觅也揉着眼睛站起,低声唤了一声,“父帝”。
太微点点头,在锦觅红肿的眼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床上的润玉,目光沉沉。
锦觅端了新煎好的汤药回来时,正好碰上了跨出门槛的太微,面上似有不虞,见她回来只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他”就拂袖而去。锦觅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心下思量这父子二人难道是起了口角?就听到屋内传来杯子破碎的声音。
“润玉!”锦觅赶紧急匆匆进去,就只看到润玉坐在床边痛苦地喘息着,脚边是破碎的玻璃碎片,她走近蹲下身去捡时,只听见他似笑非笑,似哭未哭,下一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锦觅只觉得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肩窝处,“觅儿,我对不起娘亲,是我有罪……”
“你没罪!”锦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让润玉一时如此绝望,只能紧紧地回抱,“你没罪……母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尽力了……”
润玉轻笑了一声,笑声中说不出的苦涩,他慢慢放开了锦觅,“我是尽力了,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作为棋子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颤抖着抚上锦觅的脸庞,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之间,眼中的伤痛带了一丝丝恐惧,却缓缓变成一种坚定。
“觅儿……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三】
养伤的日子过的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转眼间十多日过去了,有了水神的灵力治疗,锦觅一刻不离的照顾,加上上神之身本就恢复能力极强,润玉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行动之间偶尔还会有疼痛,却也还能忍受,不会像之前那般锥心刺骨。
只不过……自那日九宵云殿天刑之后,他只有一次试着下床走动,还正好被锦觅逮到,她又是哄劝又是恐吓,不允许他到处乱跑,乖乖在床上养伤。
润玉反抗不过,只好顺从了,倒也是甘之如饴地每日在床上修养,他本来就是性子沉静的人,锦觅又在他床头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册,烦闷了就取来读上一两本,也很是怡然自得。
唯有一件事,润玉很是有些坐立……坐躺不安,每天看锦觅跑来跑去,变着花样地帮他补身子,解闷子,他胆战心惊地望着她虽然还未隆起的小腹,生怕她劳累到自己。
可每次开口提醒,锦觅都是非常潇洒地摆手,说自己身体健壮着呢,孩子也很乖,不用他担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润玉望着坐在床边的锦觅,轻轻吹着匙中的补药,还是微微蹙了眉。
“这可是我刚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种出来的一株极品清霜灵芝,用来给水系仙人补身子是再好不过的了,来小鱼仙倌,喝吧。”
润玉看着那碗什么灵芝补药,又仔细望了锦觅的小脸,怎么看都觉得她好像这阵子消瘦了些。
觅儿如今一个人两个身子,食量也没怎么见长,还要隔三差五地消耗灵力给他种各种各样的灵芝药草,润玉心疼的不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觅儿,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这般担心。这次种这株灵芝,又消耗你不少的灵力吧”
“不多不多,”锦觅满不在乎地说,满脸期待地把药匙送到润玉口边,“也就一两百年吧,等过两日我费费神,修炼几日也就收回来了。”
一两百年?!润玉望着嘴边的汤药,眼睛都要红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嘴抿了一小口,喝完之后他轻咳了一声,很是不自然地避开锦觅的眸子,轻轻说了一声,“苦。”
“苦?”锦觅信以为真,不可置信地舀了一勺放入自己口中,疑惑地问,“不苦呀,刚才端来之前我就尝了一口,给你加了许多花蜜呢。”
“真的很苦,不信你再尝一口。”润玉含笑,眼睛亮晶晶望着锦觅又舀了一勺,不明所以地嘟囔,“真的不苦啊……”
那补药本来就只有小小一碗,被锦觅这几匙下去,顿时少了一小半,药匙又送到润玉嘴边,他只能又啜饮了一小口,望着锦觅紧紧盯着他的眸子,笑着说,“是我说错了,不是苦,是太甜了。”
“啊……太甜了呀,”锦觅有些泄气,却仍不放弃的又把药匙塞到自己口中,“我觉得还好呀,不是特别甜……”
那边润玉已经笑出声来,很是开怀,又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牵动了不知哪里,笑着却又咳了起来,好久才平息。
锦觅见此还如何不知小鱼仙倌在耍自己,帮他抚背缓和咳嗽之后,气呼呼地把药碗塞到润玉手中,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只听见身后润玉似乎是将那剩下的补药一饮而尽,轻轻放在床头,接下来便去抓她的手,锦觅撇撇嘴,往旁边躲了躲,却并没有抽手,任他拉着,就是不肯回头看他。
润玉笑叹了一声,揉搓着锦觅的手指,停留在她中指指腹上的一个细小的伤疤处,那是前两日锦觅亲自下厨给他做羹汤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虽然很快便用灵力愈合了,但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觅儿呀,”润玉叹息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想让我快些好起来,可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痊愈的。倒是你,怀着身子本就辛苦,这一阵子又劳心费力的,你可知道我看着有多心疼?”
锦觅回身想要反驳几句,却怔怔看到润玉满眼心疼的抚摸着那处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的伤痕,那些话也压了下去,只是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虽然天帝封锁了润玉受天刑的消息,璇玑宫并没有多少前来探望的仙人,但也时不时会有一些繁琐的小事,是以锦觅处理好之后回到四佘殿,润玉已经沉沉入睡,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松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还不是很晚,但不知为何润玉下午突然又发起热来,喝了汤药估计就早早睡下了。锦觅揉了揉自己肩膀,微微蹙眉。
她之前虽说也是名义上管理璇玑宫大小事务,实际上稍微繁琐一些的,润玉都会接手或从中相助,如今他倒下了,锦觅才知道这些事情做起来有多不容易,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什么滋味。
洗漱之后,锦觅躺在榻上,怕吵醒了润玉没有像往常一样往他怀里钻,就只攥了他的手,掌心相叠,想着如此一来,如果他半夜再发起热来自己也会有所察觉,才阖了眼渐渐入眠。
黑夜之中,润玉却突然睁了双眼,眸子一丝困意皆无。锦觅可能是白日实在有些累了,躺下之后没多久便睡的香甜,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睡颜,眼中都是眷恋和疼惜,低头轻轻吻上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