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某便直言了,有一位与姑娘身世相仿的人,想要见姑娘。”陆道一道。
“嗯?”女子回头看来,“谁?”
“姑娘见或不见呢?”
“见不见,你说了,我自会定夺。”那女子道。
“姑娘不愿见的话,那陆某不能告知姑娘,这是为姑娘好。”
那女子背手,踱了两步,说:“我不信那人,然而既然是陆先生为他担保,我就见他一面。但,如果你胆敢帮璇霄丹台耍我,那就休怪我对无虞书院不客气。”
“可。”陆归一道:“姑娘可否尽快与之见面?”
“今夜我会回芝兰街,那时候让他到重春馆来,我会现身见他。”
“好。”得到她许诺,陆归一便请辞了,他走了两步,脚下一顿,说:“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到无虞书院来。”
那女子伸手送人,待客人去后,屋中孩子聚过来,年长的说:“阿颖,你真要去见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那人既然能屡次三番查到我的所在,还查出了我的身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我知之甚多,我对他却是知之甚少,如此自然不妥,见,必然是要见一面,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齐颖冷冷道。
“要不要等成启哥哥来后,与他商量了再做决定?”
“不用。”齐颖朝无字牌位走去,她站在桌前,盯着木牌,被袖子遮挡住的手紧紧攥成拳。
陆归一的话,让她对璇霄丹台、对魏旭那个狗杂|种怨恨更深。
她的父亲,被誉为南郡的守护神,他绵延李家的忠义精神,在南郡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平日里扶倾济弱,兢兢业业,十年如一日,他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洪灾时,为灾民说情,护魏飞清一下,便被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妇孺服毒,一个不留。
可惜好人不留名,可怜善人不长命,可悲行善难富贵,可笑恶人笑更长,可恨歹人多富贵。
何其讽刺。
齐颖拉开墙上的书画,露出藏在其下的弓箭,她对着宝弓发誓,此生若不杀魏旭,日后无颜见爹娘。
与她身世相同之人,哼,若不能拉拢,敢拦住她的路,就算是神佛,也照杀不误。
离开齐颖处的四人回到街上,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苏定耐不住性子,往前走了几步,问:“陆先生,那人真是那个什么李将军的女儿吗?”
“我提起李将军,她便十分激动,就算不是李将军遗孤,也是与李将军有不浅的联系。”陆归一说。
江云影轻叹一声,“想当年李家鼎盛,钱财权利非是他人可比,与他家攀亲带故,平步青云不是梦。那时谁还会想到竟然是今天这番境地,诶……”
张熏四周看看,五柳巷仍然杂乱无章,难以居住。若那女子真是李家人,不过一朝一夕,就从高高的天上狠狠摔下地狱,翻天覆地的变化,寻常人怎能忍受。亏得她身在这样的地方,也能开辟一片净土,供自己容身,无论如何,那种心性终是值得人敬佩的。
“我能感觉得到那个孩子是个好孩子,”陆归一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我希望她不要被仇恨蒙蔽目光,在一条昏暗无光的路上走到绝境,但我没有立场去说那样的话。我想,如果她能与赤心见面,兴许,会得到一些灵感吧。”
“朱赤心?”
“他们二人很像,无论是身世,还是性格,还是经历,但做法却截然不同,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江云影知道陆归一自一开始就很看好朱赤心,那个女子也的确与众不同,这两个女子相遇,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令人有些期待,却也让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入夜,芝兰街重春馆。
重春馆是芝兰街众多花楼之一,丝竹管乐,歌舞升平,客人往来,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嬉笑。苏定与张熏鬼鬼祟祟地站在楼上往下看,在人群中寻找齐颖地身影。苏定拍拍张熏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张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奏乐的女子中一名弹琴的女子,她忽然抬眼看过来,与她对上目光的苏定和张熏心猛地一跳,心虚地背过身。
“我们为什么要躲啊,我们是客,听个曲儿而已!”苏定反应过来不对,又回过头理直气壮地盯着齐颖。
齐颖已懒得理会,苏定自讨没趣,他靠着护栏,懒洋洋地说:“其其格快来了吧?不知道韩毅和赤心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平微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啊——才两天,我怎么觉得那么难熬啊,好无聊啊——”
张熏也觉得有些无聊,不只是韩毅几人不在的原因,自从魏先生和晏夫子出事以后,书院气氛就一直怪怪的。
“快看,其其格来了。”苏定说。
张熏看过去,异族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边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不只是少年高大的身材,苏定注意到好几个女子动作怪异,她们看了其其格一眼后,看向齐颖,做了几个手势。
苏定觉得有趣,帮手不少嘛,三天前出手帮齐颖的蒙面人,应该就是齐颖安插潜伏在这条芝兰街上的人了。
其其格走上楼,他对二人说:“劳烦几位走的这一趟了,那位姑娘愿意与我见面,着实是帮了大忙。”
“只是为了晏夫子魏先生韩毅朱赤心而已,不用那么客气了。”苏定摆摆手。
其其格微微一笑,“翁主交到好朋友,真为她高兴。”
第58章
时值秋初,南郡却已是寒风萧瑟,园中花草凋零,不见生机,一派肃杀之景。
祝婴心站在屋檐下,倚栏眺望,见阴云漫布天空,如粘稠的蛛网,笼罩这座王城,让人感到十分不适,甚至连同呼吸都有些不舒服。阿里木走到她身旁,轻声道:“翁主,韩毅醒了。”
祝婴心一动不动,仿佛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她任然静静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微微侧头,轻叹一声,回身往殿内去。韩毅果然睁开双眼,然而他一脸茫然,似乎对自己身处何方、自己是谁都充满迷茫。
祝婴心坐下来,伸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昨夜他有些发烧,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时间飞满霞色,太医说这对韩毅而言是致命的,若是他次日高烧不退,及有可能出意外。祝婴心看着宫女准备冰块,弄冰绢帕,为韩毅降温,她站在一旁,什么也帮不上。她在一旁站了一夜,天色熹微之际出门去走走吹风,将满脑子的混沌吹走,自前夜与魏旭谈过之后,他便没有再来此,以他对魏飞清奇怪的态度,这倒也不意外。
这两日太医忙前忙后,但没有任何消息从帷幕后传来,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对内中一无所知。萧苌碧前往年寿宫去见魏旭,祝婴心并不十分担心她会背地捅她一刀,魏旭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一个人,他多疑而善变,若非三番两次试探,他绝不听取任何人意见,她付出多大代价,才走到现在。
韩毅眼中逐渐有了一丝光亮,他望了一下榻旁的祝婴心,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似乎要说什么。祝婴心弯下腰,听他有气无力地问:“你没事吧?”
祝婴心道:“我没事,多谢你。”
“……”韩毅嘴角微微一扬,他又问:“晏先生如何?”
“那日魏先生也来了,将我们带到了她的寝宫,现在我们都很安全,而你与晏先生也请太医来看,你身上连中二十箭,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但也不表示你现在平安无事。至于晏先生……现在太医还在看,有消息我便告诉你。”
“过去多久了?你看起来……很憔悴。”
“离我们来到璇霄丹台已经过去两日了。”祝婴心见他说句话便疼得皱眉,与他说:“你别说话了,好好养伤,别的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好。”
韩毅应声,听取她的建议不再说话,他静静躺着,眼见祝婴心起身要走,他神差鬼使伸手一把抓住祝婴心的衣摆。祝婴心回头不解地看着他,韩毅愣了愣,说了声“抱歉”,撒手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