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7)

是宋誉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薛从要去点灯,被宋誉拦住。“别点,我怕。我有话想对你说,但我怕见了你,就说不出来了。”

宋誉走近几步,说道:“阿从,我是认真的。”

这话听着不明不白的,但却让薛从莫名心跳如雷。

“我对你的心意,是认真的。我想了一晚上了,阿从,我心悦你。你怎么说?”

等了许久没等到眼前人开口,宋誉也有些慌乱了,他轻声喊着薛从的名字,带着他惯有的委屈感。

“阿誉,你很好。”

久久等到的是这样一句话,这让宋誉更加心慌了,他道:“这就完了?”他抓住了薛从的胳膊,想让薛从察觉到他发抖的身体,想让薛从知道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来的。宋誉来时便觉得这是一场仗,是他这辈子打的第一场仗,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

但不似宋誉的紧张,黑暗中薛从笑了,他单手覆盖上了扣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阿誉,你是我的仙子啊,我喜欢不上别人的。”

先是一阵狂喜,那涌动的少年情愫冲荡着他的脑门,密密麻麻,几乎要让他当场昏厥过去。随后宋誉鼻头不禁一酸,简直要落下泪来。他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薛从,用尽浑身的力气,想将怀中之人揉进自己体内。

“阿誉,痛。”

宋誉急忙松开些,他捧着薛从的脸,眨了眨眼,“点灯点灯,我想看看你,阿从,我想看看你。”

烛光闪烁,室内突然亮堂了起来,宋誉这才看到薛从羞红的脸,可爱极了。薛从抬眼看宋誉,顿时愣住了,“阿誉,你哭了?”

宋誉摇摇头,上前搂住薛从,道:“没有,我没哭。”

薛从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你怕我不愿意和你好,是不是?”

宋誉点头,而后摇头,道:“是我傻了,阿从哪里舍得让我和别人好。”

“是,我舍不得。”

宋誉抬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从,我可以亲亲你吗?”

薛从吻在了宋誉的眼睛上,笑道:“可以。”

宋誉吻住了薛从的唇,像今天在假山里头就想做的一样,两人紧紧搂抱着对方,唇舌相交,陷入浓烈的爱意中,耳畔寂静,再无旁的什么来打扰他们,就在这温暖的烛光里尽情感受对方的气息。

宋誉抱着薛从躺在床上,道:“阿从别怕,我只搂着你,不做别的什么。你知道吗,光是这样抱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薛从的脑袋在宋誉脖颈间蹭了蹭,含糊道:“阿誉,我欢喜你,你也欢喜我,这可真好。”

“阿从,你再陪我说说话吧,我想多听你说两句。”

“明日我还上学呢,再不睡会起不来的。”

宋誉紧了紧怀抱,在薛从额上落下一吻,道:“好,听你的。我们以后要天天在一起啊。”

“嗯,一辈子在一起。”

(下)

两人把心事说开后,白日里关系瞧着没多大变化,顶多吃饭时宋誉会在桌下偷偷踢一脚薛从,或者薛从会趁舅舅舅母不注意时,故意把宋誉喜欢的食物大口大口夹进自己的碗里。但到了夜晚,宋誉便熟门熟路地翻窗进薛从房里睡觉,两人亲亲密密搂着彼此,有时是薛从窝进宋誉怀里,有时是宋誉靠在薛从胸口。天渐渐冷了,更适合两人暖暖地抱着。

宋誉喜欢到薛从房里,薛从整洁,房间总收拾得妥妥当当,不似宋誉,丫鬟小厮给他收拾房间的速度都及不上他将房间弄乱的速度。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临近过年时落下,雪色透进纱窗,房间里虽未点灯,但仍能隐约看清身边人的模样。房间里烧着暖炉,一片恬静。宋誉支着脑袋,看着朝向他侧卧着的薛从,两人许久没说话,只是互相望着。

薛从喜欢这样的沉默,好像眼前的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这样毫无保留的感觉,只有夜晚临睡时才能感觉到。从前薛从更喜欢白天,私塾的时光让他快乐,下学后和宋誉玩闹的时光让他快乐,一到夜里只剩自己时,孤独感就如浪潮,一回回荡来。而现在,他再也不必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了,梦中惊醒时,梦里见的、心里念的这个人,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陪伴着他。

真好啊。薛从心中暗自感叹着,不由向宋誉靠了靠。

宋誉拨了拨薛从额上的碎发,让发丝缠绕在自己手上,把玩着。

“阿从。”

薛从仰头亲了亲面前这只手。“嗯?”

“我爹今日叫我去书房,说了件事,我想着还是得让你知道,心里有点准备。”

薛从有些恍惚,但看见宋誉严肃的样子,心中也猜到了几分。薛从问道:“舅舅要出征了?”见宋誉没有否认,薛从的喉结动了动,他小声道:“你……”

“圣上点将,封了我个小官,过两天圣旨就下来了。”

薛从轻笑,道:“很好啊,你不总说想上战场,想杀敌立功勋吗,等你凯旋,也许就当大将军了。”

“你有慕先生作保,开春也要参加科考了,到时候挣个功名回来,我们一文一武,每天一起上朝一起退朝,以后官场上的明枪暗箭,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薛从钻进宋誉怀里,亲了亲他的鼻子,道:“好。”

西境之争持续了两个月,徐云重伤坠马,皇帝点将支援,封右将军宋邵为平西大将军,领八万军,并封宋誉为七品随军武官,圣旨一下,大军将于大年初一开拔。

右将军府这个新年的气氛比从前凝重不少。前锋军受重创的消息早已传入京城,徐家军一贯势壮,都落到这个地步,宋家上下都为宋邵和宋誉此行捏一把汗。

而宋邵倒是志气昂扬,作为武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沙场上冷冽的血色了,战场杀敌马革裹尸才是将士的归途,死有何惧。

宋誉好奇地观察着宋邵这几日的神色,宋邵眼中的光亮也让他对战场的恐惧少了许多。

大年三十,宋夫人带着宋誉和薛从在厨房包饺子,丫鬟在一旁看着两位小少爷的手法,时不时还要帮他们评价一下谁包得更好。

奇怪的是,明明比起薛从,宋誉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儿,但偏偏薛从那双能写会画的手对上饺子皮时却笨得可以。宋誉揪着自己包好的饺子在薛从面前晃,笑道:“阿从,你包的饺子可太丑了。”

薛从也不恼,他把宋誉手里的饺子接到手上,摆进了蒸笼里。“多包几次就熟练了,等你回来时,我就能给你包漂亮的饺子了,也许包子都能做了呢。”

宋誉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道:“等我回来,你把自己赏给我吧。”

被耳边的热气烫到,薛从的脸一下子抑制不住地红了。

宋誉看了薛从一眼,又说道:“这样,我就有非打胜仗不可的决心了。”

宋夫人见状,笑道:“阿誉,你又在说什么不正经的话了,怎么阿从脸这么红?”

宋誉正色道:“我说,如果梁国那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上战场了,我就把她抓回来给阿从当媳妇。”

“胡闹,梁国女子怎么能带回来做媳妇。”宋夫人瞪了宋誉一眼,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本想着让你和阿从多多去相看,京中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多的呢,可惜啊,也不知你和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别等阿从儿子都有了,你还在马背上下不来。”

“娘,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乱唆使阿从,先立业后成家,阿从现在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考虑什么亲事。”

见薛从没反应,宋誉赶紧偷偷踢他一脚。

薛从这才道:“是,舅母,我等阿誉回来。”

“你俩啊,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这时小厮进来传话,说宋邵回府了,宋夫人有些恍惚,微微点头,忙放下手中的饺子皮,在旁边净了个手后,带着丫鬟往前厅去了,也忘了与宋誉和薛从告别。

厨房里只剩他们二人了,薛从和宋誉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不见了方才热闹的样子。

沉默了一阵,薛从也开了口:“你怕吗?刀剑无眼,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你又没真的杀过人,怕的吧?”

“怕,当然怕,但是将军府不出孬种,再怕也得咬牙上。”

薛从停了手,抬眼望宋誉,挪了几步,到了他面前。“那我可以先给你去战场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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