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意思谁都明白,这一回的宫闱丑闻,便就此烟消云散、再也不得提起了。
十月二十五日赵太后圣寿的时候,皇帝大赦天下,顺便宣召了七公主是被白莲教刺客刺杀而死的“真相”,洗脱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冤屈。
皇后和太子重回宫中。晋国公徐家和太子妃的娘家陈家自然跟着复了官位,其余傅家等朝臣们也都得到赦免。另外,城防营那地方是京城命脉,徐策辞官后圣上并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只好再次下口谕命徐策接管城防营。倒是徐策连忙上折子回绝了圣上,称自身年轻无知,任职以来政绩平庸,不如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来担当。
圣上看他如此推诿,倒是心中满意,觉着徐家并非那等野心勃勃之辈。然而朝中近年重文轻武,从军的贵族们不多,实在拿不出一个空余的人来任职。圣上只好下旨令兵部尚书、安国将军秦大人暂且管着城防营,日后怕是少不得还要请来徐策。
太子这边的朝臣们堪堪从泥潭里被拉了出来,倒是豫王那边遭了灾祸。就在一日之后,邱皇贵妃却因为服侍皇帝用膳的时候,捧上来的羹汤烫着了皇帝的手,触怒了龙颜,被罚禁足。皇帝恼了贵妃,连带着也疏远了豫王,他命令豫王无事就不要在早朝时站在龙椅的右侧。
太子上朝时是要站在龙椅左侧的,其余的皇子按照他们实际担任的官职,和臣子们一起站在厅堂里头。只有豫王因为得到皇帝特殊的宠遇,被允许站在龙椅的右侧。
皇帝剥夺豫王这个殊荣的方式,只是在早朝上头很随意地说出来的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却改变了豫王一生的命运。
***
五日之后。
东宫。
相比于邱皇贵妃被罚、豫王受到斥责,东宫里倒是一派喜气洋洋。皇后娘娘还做主在东宫设了筵席,请几位皇子和公主们过来。这当然不是在庆祝太子和太子妃沉冤昭雪,而是庆贺太子妃怀上了嫡子。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报上去了,再说也瞒不住。她在宗人府里闹的那一出到底让她动了胎气,几日下来都卧床不起。
温热的阳光洒在太子妃静养的床榻前,屋子里不能更亮堂了。太子妃眯眸喝着一碗枸杞银耳,朝身侧陪着的皇后道:“劳烦母后为儿臣担忧,儿臣本也没有大碍的。”
太子妃中毒的量并不大。
那一碟子糕点里,只有两块有毒,而她只是咬了其中的一小口。
“再怎样那都是蛇毒,只可怜了你腹中的皇孙。”皇后脸色并不好看,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日后若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必不必放过豫王他们。”
太子妃听着轻轻咬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她无奈道。她何尝不知道腹中孩子的金贵,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一块儿死,要么求一线生机,你选哪个?
有哪个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何况这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碟子里的毒粉,还是她亲手撒上去的,最后眼睁睁地吃进肚子里去的。她扭断了自己随身佩带的一只不起眼的金簪,从那里头抠出来了蛇毒的粉末。
傅锦仪手中的木雕早在三天前就顺着下水沟送了出去,与外头太子的势力通了消息。
很快,在太子的暗中命令下,两位尚书并几位大学士开始投诚豫王,联名上书攻歼他。另指使宫里的人手有意透了消息给那萧妃母子,萧妃自作聪明,也跟着豫王一块儿对他落井下石。
或许对于太子来说,中毒,并不是最关键的环节。但没有这一出,圣上又不会相信。
太子妃吃下那些东西的时候是眼一闭心一横的。她心里想着:如果这回流了这个孩子,那就当他没有福分吧。
第三十八章 你敢忤逆我
好在她活下来了,孩子也堪堪保住。只是御医有话在先,即便毒素量少,胎儿出世后也未必会是健康的。这个消息报上去之后,倒是又触动了圣上的心肠。圣上更加坚信此事是豫王的毒手,也百般怜悯太子妃腹中的皇孙,下了一道恩旨给东宫——小皇孙出世后,不论龙凤,都给敕封郡君。
按着宫中的祖制,太子的子嗣比旁的皇孙更尊贵些,但都要等到十岁之后才能册封。更何况,只有嫡长子、嫡长女能册封为郡王、郡主,下头的孩子们有不少只是册了县君、县主的。原配太子妃生的两个嫡子是一定会册郡王的,而她不过是个继室,那两个成人的嫡皇孙可不会喜欢她的孩子,到时候能不能得到敕封还是个问题。
圣上的恩旨一下,等同于给了这孩子一个尊贵的身份,让他不会被人欺了去。这也是宽慰太子妃。
“好孩子,这回你可是受苦了。你且放心,圣上已经给了恩典,若这孩子真是个不健全的,本宫也会护住他一辈子。”皇后握着太子妃的手温言道:“你且好生养着,本宫让清儿这几日都来陪你。”
提起太子,太子妃面上又红了些,低眉笑起来。
“哎,说起来,傅家那个孩子这几日倒还睡着。”太子妃突地想起来,忍不住道:“儿臣这儿不打紧,只是那孩子竟是差点丢了一条命。”
提起傅锦仪,皇后听着一拧眉,道:“前日就说是昏迷不醒,这都多少日子,竟还睡着?”
太子妃道:“可不是,在宗人府那一日就呕了满地的黑血。儿臣说句实话,若不是她吃了那么多,病得半死不活,上头圣上也不会轻易就信了……唉,也不说这些了。两个御医国手都替她诊治了,只说看她的造化。”
皇后听着脸色也变了几次,忙道:“这可是人家家里的孩子,若是在咱们手上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可怎么交代。”说着站起来道:“本宫亲自去瞧瞧她。”
皇后立即动身朝后头去,太子妃身侧的两个女官跟着一同去了。傅锦仪养病的地方和太子妃起居的正堂不过隔了一条抄手游廊,四周都是大片的牡丹花圃,繁花似锦,安置地很是费心。皇后凤驾人多势众,声响可不小,还早早地有人跑过去通禀了伺候傅锦仪的人,让准备接驾。
皇后亲临探望一个臣女,这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傅锦仪在东宫静养,既请了御医国手来诊治,一应礼遇也是太子妃特意吩咐的。不光如此,为着服侍傅锦仪,太子妃还将她府里的几个贴身的丫鬟并医女小蓉也接了来。
东宫对待傅锦仪的礼遇早已超出了一个臣女的身份。大家知道这傅锦仪陪着太子妃在宗人府里受了那样大的罪,如今还生死未卜地,都觉得她可怜。屋子里头飘散着浓重的药香,前来诊治的御医们脸色都不是很好,几日下来也没有苏醒的消息。
皇后和太子妃都因此忧心忡忡。
只是,那一直卧床静养的傅锦仪,其实并不是她们所担忧的那样半死不活的模样。
此时的傅锦仪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
她身下睡着的是一张金丝楠木雕海棠木床,外头围着五扇的天蚕丝屏风,两层绡纱帐缦从房梁上垂下来,遮掩地严严实实,从外头觉看不出里头的情形。傅锦仪就躺在这样的锦绣堆里,只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不仅睁着眼,她这一双眼睛里还充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又上了我的床!”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她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道:“哪有你这样的,你,你还是个外男啊……”
话未说完,自己的下颌便被捏住了。
男人的眼睛静静盯着她,右手的三指手指缓慢摩挲着她的颌骨,淡淡道:“你这话可就放肆了。外男?我也算是外男?”
傅锦仪的眼角抽了抽。
“是是,您不是外人,您是我的未婚夫。”她欲哭无泪地苦笑着:“徐大将军,您平日里擅闯傅家也就罢了,这地方可是东宫啊。”
傅锦仪在被抬回东宫后,并没受到多少病痛的折磨。但她的日子绝算不上好过!
徐策从她醒过来的第一天起,就,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她的病房……这可是在东宫!
徐策是太子的嫡亲表弟不错,但,但这也不能表示,他可以穿着一身东宫羽林卫的衣裳在女眷的闺房里登堂入室吧?!
傅锦仪早就醒过来了。但她必须装作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模样,借静养之名将所有前来探望她的人都拦在了外头……她哪敢让人发现自个儿的寝室里竟住着一个大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