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匆匆一闹,又是七月初四。
百里花影坐在廊架旁,乐正余亦坐在她的身边正眉眼欢喜的给她剥莲蓬,那一个个似白玉珠子的莲子被小侯爷一一剥出,放在百里花影膝头的小碟子中。
他剥的不快,她吃的也不快,二人坐在阴凉处,她拿起一旁的莲蓬道:“这个季节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莲蓬?九十月方有成熟可口的,你这莲蓬倒是香甜的紧。”
“雨莲湖上就有,小时候我爹娘常常就在这个季节夺了莲蓬归家。”他伸手捏起一块:“这东西做莲子羹最为好吃,可惜我不会。宫里的宫人们做的也不太对我的胃口。”
“莲子羹?”她笑:“你们这些贵胄当真是会吃。”
将莲子吃完,小侯爷将一地的果皮放在一旁的布袋之中,顺口道:“我一会儿要出城一趟,大约后日回来。”
她早已习惯他时常离去的消息。
“知道了。这次去做什么?”
“我师父过来给我送湖水剑,还说有些事情要告诉我,我们在襄城见。”
“嗯?”她不解的看去:“为何?”
“师父他不愿踏进长阳城。”
她笑出声:“你们行舟门的人怎么都和长阳城过不去啊。”
乐正余亦说:“谁知道呢。那我走了。”
“临走之前特地来送莲子给我吃?”
“谁让我这般惦记着你呢。”他转身就要离开,女子开口道:“主阁大人说这段时日凌月阁人手不足,明日便要将我提做副阁,等你回来,我便是凌月阁的百里副阁了,可想好要送我什么贺礼?”
他伸手弹了女子的额头,故作嫌弃道:“你升了官不谢我?不请我喝酒吃饭,到来找我要贺礼?这是哪门子道理啊,花影妹妹你从我这里得好处得上瘾了。”
“我从前可是一次好处都没有找你讨要过,都是你主动给的,我这次第一次找你讨要东西,你这般微词,你自己说到底是你的不好,还是我的不好?”
他一愣,连连弯腰施礼:“如此想来自然是本侯的错。”
“知错便该善莫大焉。”
乐正余亦挺起腰身,将腰侧的紫玉取了下来,缓缓靠近百里花影将紫玉上的佩扣一圈圈的缠在她的腰带上:“这算是信物,等我回来拿贺礼换它。”
“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打发我呢,随身的玉佩就这么给我了。”
他却笑了:“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传家宝玉,你居然说是打发?你知道我要多喜欢你才会将这玉佩交付于你吗?”
听到喜欢二字,她倒也是不羞仅是灿烂笑然:“就是知道才有恃无恐。”
“臭丫头。”他心中的欢然也更多了几分,拉过她的手,留恋的看了几眼,最后笑道:“等我回来。”
那被唤作臭丫头的人将怀中的手绢塞进他的心口:“拿着,要睹物思人,可明白?”
将女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笑道:“好。”
他走了。
归家的路上,百里花影仰头望着四面匆匆而过的行人,似是有酸涩在心中漾开,刘家如今岌岌可危,暮家的羽翼也被陛下剪的七七八八,两家都已不成气候。
她心中的危机感并不比旁人少,待这两家被除去,余亦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低下头捏着那块精雕的紫玉,她与余亦两情相悦,只是奈何二人都是极其有主意的人,各有自己不可妥协的地方,若是期限到了,她还是寻不出余亦心中的秘密也不知最后会成什么模样。
家门外,有一个男子正怒着眉宇,焦灼的等候她前来。
她细看去,竟然是刘天澜。
方方走上前,刘天澜便怒道:“你竟然为当年之怨,这般害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她困惑了许久,稍稍思量之后这才明白了他言语之中责备的缘由,终是失笑无奈:“私军被收,刘家很快就要陷入困境之中,少将军今日前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责备吗?”
“你们女人的报复心当真是强,我不过是悔婚罢了,你竟然会这般……”
“停。”为了不听这般蠢话,她讪笑起来:“少将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你教唆乐正余亦,如今刘家怎会是如此境地。”
百里花影微微摇头,不愿与他争论:“随你怎么想吧。”转头望着手边的木槿花,她舒展一笑:“不过说真的,我可能还真的要谢谢你当年悔婚之举,如今想来我若是和你这样的人成亲,只怕日日都会崩溃。”
见她无意深聊,刘天澜上前拦住她的路:“我要见乐正余亦。”
“他不在长阳城。”她是何等聪慧的人,瞧着他眼中飘忽不定的恍然便已经知道了此人的来意,女子往后退了两步:“你不会是想要在这种时候临阵倒戈以求保命吧。”
男子咬牙:“为何不行?”
“你果然让人恶心。”她侧步欲离去,方方行了两步……
“乐正余亦就是亦羽门主!”
伴着长风吹过她耳畔的是男子恶毒亦低沉的声音,她定住脚步,缓缓回身凝视着刘天澜,眸若冰霜。
只见那人恶然一笑:“他就是盗帅。”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愕,刘天澜望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焕然笑道:“所以呢?”
“此事若是天下皆知,你觉得,夏侯南斗为了皇家颜面会不会杀了乐正余亦。朝廷贵胄竟然是江湖之中恶贯满盈的盗帅。”
“你威胁我们?”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凌月阁的少阁大人竟然和盗帅整日厮混在一处。”刘天澜的目光落在她腰侧的玉珏上:“连定情信物都有了啊。你说,若是众人知道你的这些事情,百里花影你升副阁可就是竹篮子打水,不对,不对。”他讽刺意味十足的开口:“说不准被收监革职都是有可能的。”
听着他口中字字句句的威胁与讥讽,她心中泛出层层恶然,脑中却急急的思量着对应办法,最后巧笑道:“余亦后日才回来,待他回来了,你再来寻我吧。”
“一开始就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他盯着百里花影姣好的面容:“其实……花影你这般模样的,当初叫我放弃你去和刘家的那个小姐成亲……本将军心中也是不愿……”
砰的一声,她不再听他的废话,直接了当的关上了门。
第二日,澹台凤歌在街角买糖人吃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从凌月阁出来的百里花影,她连连奔过去:“花影妹妹,花影妹妹。”
她应声瞧去,只见澹台凤歌抱着一堆蜜饯和糖人匆匆而至,百里花影上前笑道:“你赶得这么急做什么?”发现宇文清辉不在她身边,她只觉得奇怪:“怎么不见宇文少侠?”
“他和南山查私军去了,白云也跟去,我不喜那些搞脑子事情便自己溜出来卖糖人吃。”她从手中的糖块之中选了最大的一块塞进花影的手心:“这个给你,最大的。”
握着那糖,她道了谢便将糖块塞进口中,一口甜腻快要将牙花甜化了,心都跟着甜起来。余亦也是常常这样给她买甜的东西过来,糖葫芦,蜜饯,她笑:“你这买糖的习惯倒是和余亦很相似。”
澹台凤歌似是忆起从前的事情,低头望着自己怀中散着甜味的东西:“小时候来京城,都是余亦买了糖然后分给我们大家的。我们买糖的习惯都是余亦教的。”
花影依稀可想出他们年幼的画面,只抿唇笑道:“他就是不知道教你们一些好的。”
“花影妹妹,你要去何处啊?余亦今日不再长阳城,你若是无事咱们可以一起玩。”
“怎么玩?”她笑问:“你也爱喝酒吗?”
“怪不得余亦喜欢和你在一处,你果然是解语花。”
她确有犯愁之事,寻人喝酒也是一件益事,松下一口气笑道:“你想喝什么?枇杷酒还是清酒?”
“枇杷酒平日里面都清辉去买,他说我过去那处不算好事,再怎么是江湖人还是要收敛一些。”
百里花影晃着自己手中副阁的腰牌:“有副阁的腰牌,去了花舞楼也算是公事办案。走吧。”
女子欢腾的跟上:“你果然和余亦一样靠谱。”
或许是百里花影腰侧挂着的紫玉太过显眼,众人待她都多了几分恭敬之意。
买酒行出,凤歌这才注视到她腰侧挂着的紫玉,颇惊的问道:“余亦竟然将这块玉牌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