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雷当然不会老实被骂,他打了个挺坐到草地上,尽管双手叉腰看上去煞有介事,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谁让我还在长身体呢!”他像个即将出征地吹牛将军一样大声说:“俗话说能吃能睡的孩子长得高,再用不了我就又会比你高出半拉脑袋啦!”
亲吻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就像自然中所有的法则一样。史雷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触碰到米库里奥的嘴唇时他尝到了野草莓的酸甜,和昨夜带着奶油糕点的美妙香气不同,青涩甜蜜的情感在味蕾上跳着舞着,仿佛每一个亲吻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因为紧张而发颤的身体刚冷静没多久,史雷就擅自从他的唇边撤离。“米库里奥的嘴唇红红的像涂了口红一样。”米库里奥鼓着气趴在水边,水中的自己嘴唇是淡淡的海棠色,仿佛那一抹红就是亲吻本身。脸上带着红潮捧起溪水,米库里奥拼命洗掉了野果子残留的味道与色彩并下定决定以后再也不会瞎吃东西。
太阳稍向西边歪头时百无聊赖到只能打瞌睡的史雷终于听到小镇方向有了吆喝声,他急忙拉起坐在地上闭幕眼神的米库里奥从低矮的山坡上俯冲而下,径直冲进镇中心的人堆里。按照史雷的描述镇民很快就为两人指明了目的地的确切方位,那是一栋好看的红顶洋房,据说是某位贵族专门养情人和私生子用的。风吹过杏树,又吹过一颗梧桐,隔着老远米库里奥就看到红屋褪色的瓦片。在那丛杏树金黄色的花屑下,穿着一袭红色的女子站在那里。
瞧着不断奔跑的史雷他有些发懵,他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史雷更是还无顾忌地向着女子冲去仿佛两人已是多年的好友。走近时米库里奥在她的脖颈上看到一串清晰的指印。她认出了迎面而来的正是昨天袭击她的青年,米库里奥看她向后退了两步最终却没有逃跑,反倒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等着他俩。到了跟前史雷开始紧张,他张了好几次嘴估计是想喊名字,但很明显他并不知道。
米库里奥用胳膊肘狠撞了一下史雷的后背,差点害的史雷没站稳扑到草丛里。“总之先道歉。”
“恩,那个对不起……虽然记不清楚了但是昨天我好想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情!请原谅!”说着还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红衣女子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被史雷的单簧戏给逗笑了,看来她是还无法察觉到天族的人。
“为这个专程来道歉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没关系你那会儿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没伤到别人才是万幸。”女士声音轻柔,用词得体,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便会拧成一团,明显看得出她已经上了岁数,满头金发里混了不少白丝,在脑后梳了个滴流光的发髻,红色的长裙尽管朴素料子看上去却很讲究,看得出是有身份的人。
得到原谅的史雷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请问还有别的事情吗?”女子问道。说实话米库里奥也不清楚史雷的目的,路上他俩一直在闲聊没人提起也没人问询。片刻的尴尬后,史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梦中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了这位红衣女子,讲了女子和那片黑影之间的爱、背叛与离别。别说故事的女主角,连米库里奥都目瞪口呆无言以答。
“恩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持有这段记忆的原因但是总觉得应该来告诉你,于是我就来了。”他显得有点紧张,却没有因此错开视线,笔直地望着她。
“怪不得当时看你扑上来的时候我以为那个人回来找我了呢。”很快她又重新展开笑颜,不知是因为紧张的史雷而笑还是这段古老的记忆。“谢谢你让我能在死前最后看那个人一眼,年轻人。”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史雷追问下去,不舍的眼神告诉米库里奥他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现在说来也只是让人见笑,我只是贵族一具空有其表的提线木偶,是不允许拥有自由的。”风吹散了她的鬓发,在夏季的微风中飘摇的红色裙摆仿佛绽放的玫瑰花。“结果甚至没机会和他解释就这样分开了,真是有点不甘心啊。”这次她的嘴角没有上扬,单薄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她深吸一口气用无比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背叛他,从始至终我都是爱着他的。”倾斜阳光像一张鸟笼,将她与红房子一起紧紧锁住。红色与红色相拥,如此温暖的色调,摸上去却冷得彻骨。
“谢谢你让我最后见到他一面,真的,谢谢你。”
回去的时候和米库里奥预料的一样已经到了傍晚,玫瑰色的暮霞溶入大地,被夏末的阳光烤干的草叶和细枝在他们脚下吱嘎作响,更显得雷迪雷克的郊区清冷寂静得仿佛一处巨大的坟场。他们停在了一颗粗大的老橡树下,沉默像雾气般厚重地弥漫开来将两人包裹,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沉默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啜泣声,米库里奥看到史雷的肩膀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却温柔但是并不属于史雷。不协调的哽咽声约摸在树林中回档了一个小时,抬起头米库里奥已经可以看见深蓝天幕上的满天星斗,远方传来晚祷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最后,他看到有一颗萤火虫大小的毫不起眼的光点从史雷身体里飘出来,在两人之间画了个圈后像气泡一样碎裂成无数细碎的金色粉尘,在黑暗中闪了两下后再无踪迹。
史雷则像打了个瞌睡一样揉着眼睛,清醒过来时他叫嚷着问米库里奥天为什么一下子就黑了。米库里奥轻轻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后紧密地粘在史雷怀里,鼻尖蹭着他的颈侧。看着因迷惑而手忙脚乱的史雷,他笑的更开心了一些。
这之后两个人向出发时一样手牵手,交换着无关紧要的信息。史雷好像对以往的导师很感兴趣,不停地向米库里奥打听前几任导师的事迹,不过碍于陪神的保密协约米库里奥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他。
史雷仍旧不肯放弃。“那我换个问题,现在这个年代还有导师吗?”
“恩……大概几十年前还是有的,现在我也不清楚。”
“那他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至少告诉我他住哪!”
“我才不会上当呢,不说不说。”
“好歹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信息嘛……”他像个孩子似地抱住米库里奥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细密的长发里蹭了几下。米库里奥脑海中闪过那位老医生的脸庞,他想起最后一次和莱拉见面时的温柔笑容,每次提到年幼的孤儿时她都会露出同样的模样,满脸骄傲的告诉米库里奥这孩子多么的聪明懂事,问到将来的打算时莱拉说他希望这个孩子能自由的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他说他想做一位医生呢,说不想让别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失去父母。”米库里奥记得很清楚,说这番话时的莱拉笑得很幸福,碧色透明的眼睛里写满很骄傲。
他抿抿嘴:“非要说的话,是个能让人为之自豪的好孩子吧。”温柔的紫色大眼睛直视着道路的前方,深邃得像夜色下的海面。
第五章 Chapter 5
史雷和米库里奥在夏季的最后一天把宿屋的钥匙还给老板。他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晚米库里奥总是在忙碌,害的史雷连进一步亲密相处的时间都没能找出来。他努力不留下任何麻烦,所有的东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几天积攒的宝贝破烂扔了一大半,剩下的小玩意悉数送给了宿屋老板的两个儿子,不大点儿的男孩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对着米库里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临走前两人只拎着一个没装满的口袋,同来时一模一样。
出城前史雷在早市上买全了干粮,先前还空的晃荡的布袋里现在塞满了肉干、蜜饯、奶酪和硬的可以砸死人的红薯干。抱着一袋子食物的他看上去有点不满足,歪着头思考着是否落下了什么没买。等的有点不耐烦的米库里奥正准备催他就见史雷飞一般的钻进市场,再次从赶集的人群中探出头时,他手里抓着两个夹满新鲜水果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