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帝国与同盟的百年战争暂时达成诡异的平衡,这次对阵因主战场遍布冬木河,被称为“全线战争”,按最终结局而言,不分胜负。
冬木河南部,长河与利亚平原,圆桌骑士团稳操胜券,往上由贞德镇守的两平原间的大峡谷毫发无伤,反而是帝国峡谷镇守的费奥纳骑士团被迦尔纳偷袭,造成少许损失。北部瑞亚部队与伊斯坎达尔的部队将将打为平手,不,按照当时吉尔伽美什即将暴走的情形而言,最终的胜负不言而喻。
这场帝国与同盟百年的战争,耗费了两国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口的持续下降使得经济萎靡,国力日渐式微——无论是帝国或是同盟,都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了。
“或许正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贞德元帅才率军退回同盟?”
恩奇都给吉尔伽美什削了一个苹果,后者大爷一样靠着病床,翘着腿对兔子耳朵形状的苹果勉强满意,接了过来。
“不止如此,”他凉凉地说道,“列奥尼达那家伙觊觎同盟总统之位已久,估计趁着大军出征之时,会在后方做出什么动作。间桐家把握政权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把那自以为是的家族从顶峰滚下来了——同盟也堕落了啊,之后领导者的位置会落在尼禄或者伊斯坎达尔身上吧。说白了,贞德虽然是最高军衔者,但适合她的是在战场上厮杀,一旦卷入政治,只会落得凄惨死去的结局。”
“帝国呢?”恩奇都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连尼禄在他脸颊上留下的长长伤痕也不见踪影。
吉尔伽美什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如果帝国毫无漏洞,怎么可能放任我下停战命令——王座上的枝干都已经开始腐烂发出臭味,圆桌骑士团里,莫德雷德可是要开始动作了,杜木茨家族也早就伙同神教随时准备篡位,一群跳梁小丑,真是扫了我的兴致,本以为此次能与伊斯坎达尔尽情厮杀,把迦尔纳那家伙的脑袋挂到城墙上去。”
“……会有机会的。”恩奇都安慰他,继续问道,“那同盟内部不会发生争执?吉尔·德·雷将军不是站在间桐家一边的吗,他手下的士兵对他忠心耿耿。”
吉尔伽美什扫了他一眼,尖锐的讽刺,“那男人不是站在间桐家,他没有立场,贞德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只要尼禄和伊斯坎达尔说服贞德——从以往来看,贞德重视人民甚于重视统治者,所以同盟的换届水到渠成。”
秉持着“吉尔伽美什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这一信条的忠实拥护者恩奇都,迅速接受了解释。
“那帝国……?”恩奇都压低声音,“你不会有事吧?”
“那当然,”他倨傲的仰起脑袋,唇角下撇,“管好你自己吧,恩奇都,还套着禁制环的你现在半点忙都帮不上。”
恩奇都无奈的耸耸肩。
禁制环是塔研究出来专门用于暴走的哨兵身上,限制哨兵的力量,并强制哨兵陷入昏迷。
作为第一个使用禁制环的向导,恩奇都……也没什么自豪的感觉。
刚被吉尔伽美什从土里刨出来时,身体肌肉处于亢奋状态,如同未结合哨兵一般无法掌控的力气,随手就能在岩石上按出掌印,稍微用力踩地,就让地面深深凹陷。无奈之下,医院只能先为他戴上禁制环,强制他在肉体上变为普通人。
恩奇都微微歪了歪头,绿色的长发从他肩上滑落。
“因为我被设置为一旦停止呼吸与心跳,就会被重新激活。能让我死亡的只有战场上顶尖的那几位哨兵,所以被激活后细胞和身体强度被强制提升至最大值,直到杀了所有眼前的敌人,然后才会逐渐冷却。”
吉尔伽美什把自己咬了一半的苹果掉了个头塞进恩奇都的嘴里。
“这不挺好的吗,和我在一起,你也死不了了。”
他神采飞扬的挑挑眉,对着恩奇都鼓鼓囊囊的脸颊大笑。
“啊……虽到记个(说到这个)”,他费力把苹果嚼碎了咽下去,“宁孙夫人说……”
病房的门被豪迈的打开,长腿大步迈进来,波浪般的长发摇曳,高跟鞋发出锋利的“蹬蹬”声,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拖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前。
宁孙鲜红的指甲划过吉尔伽美什的金发,毫不客气的嘲笑他。
“听说你被揍进了医院,我想着机会难得,一定要来看看你。”
“……”
恩奇都木着脸飞快瞥了一眼青筋都快跳出来的吉尔伽美什,把话题生硬的转了回来。
“……看到你平安,宁孙夫人一定很高兴。”
吉尔伽美什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过来做什么?”他防备的问。
宁孙大致看了他一眼,确定没什么严重的伤,转而看向恩奇都。
“你……”她掰过恩奇都的头,视线直直对着他,“你似乎,有了不少改变。”
她在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复杂的笑了笑,终于释然了。
“算了,这样也不错。”
面对上自己母亲就毫无耐性的吉尔伽美什拉住恩奇都的发梢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所以,你究竟过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啊,”她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上下打量病房,“对你许久未见的母亲就是这么说话的?”
吉尔伽美什瞪了她一眼,“不请自来的家伙还指望受到欢迎?”
“因为我担心你啊。”宁孙调整策略,口气软了下来,“他们说你在战场上被偷袭,还一边找什么一边哭,把我急得不行。”
“……谁哭了!”吉尔伽美什简直快要炸毛了,这种污蔑是对他最大的精神伤害,他咬牙切齿地发誓,“我回去要把传流言的那家伙碎尸万段……!”
“我想也是,”宁孙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所以,我一路听到的‘某个哨兵为了找向导从冬木河上游一直走到峡谷’‘亲手把恋人的尸体挖出来’‘抱着哭了好久’之类的小道消息也是不实流言了?”
“那当然,”吉尔伽美什笃定,“等会我让他们去查流言源头,这是动摇军心的敌人的阴谋。”
宁孙挑挑眉,这动作让她看起来和吉尔伽美什相似无比。
“好吧,跳过这个话题,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你,”她转头对恩奇都道,“你能离开一会吗?我有点私事想和我的孩子说。”
恩奇都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点点头,把自己的头发从吉尔伽美什手里抽出来,安静地离开病房。
青草与泥土的信息素仿佛还残留在手中。
吉尔伽美什抬眼,“你不可能光是为了我而来前线,到底什么事,说吧。”
宁孙弯起红唇,“虽然不独独是为了看你,但主要是为了看你。”
“帝都出了什么事?”
“就那些,杜木茨家族和神教的联合,你知道的,还有圆桌骑士团的潜流暗涌。——以及在你看来最重要的,你的向导。”
吉尔伽美什警觉的抬起头,“恩奇都是不死的,我的体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你真的这么认为?”宁孙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你理解他被构造出来的原理吗?他的复活是一直存在的,抑或只能复活一次?你为什么就笃定他不会死?”
“……”吉尔伽美什注视着宁孙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他的脸庞看上去如此冷硬,让宁孙不得不继续下去。
“我得到神教的资料了,”她解释到,“杜木茨为了得到我们的力量,将这一部分资料作为交换。所以是的,没错,我得到了那孩子的所有信息,包括他自己都不记得的那部分”
她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体质对向导的影响。”她的手指缓慢点着膝盖,“那孩子的复活取决于他的身体机是否停止,也就是说,就算他完全死亡,只要没有挖出他的心脏或者砍下他的头颅,他就会一次次作为机器重启。”
“挖出心脏或者砍下头颅?”吉尔伽美什冰冷说道,“这样他就无法复活?呵,理所当然,神教不可能造出自己也杀不死的东西。”
“是的,同时,必须要他的身体任何一部分触碰到土地,才可能复活。”宁孙分析,“这应该是出自神话,神教认为人类的诞生来源于大地,他们从土壤中被神捏出人形,赋予生命——所以按照你的说法,把水草扔进水里,才不可能让他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