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是个相当恶劣的家伙啊!
绿谷忧心忡忡地看着爆豪还没人家一半高的背影,围观的人鱼们发出来兴奋的吼叫的嘶鸣,刺耳得绿谷缩了一下脑袋,对面的人鱼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满是獠牙的笑,牙缝里还沾着血肉模糊的碎肉,像是咬了上一个人鱼还没来得及清理,他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接近病态的狂热,充满了非常原始的兽性,他带着挑衅舔了一下自己手肘刀刃般的鱼鳍,黏腻的长满颗粒的舌头舔到尖端的时候,棕黄色的瞳孔竖成了线,他猛地抬起身子,对着爆豪冲了过去。
爆豪侧头避开第一次肘击,对方的尾巴瞬间就如影随形地从爆豪身后缠绕了过来,高举的尾巴尖仿佛抬起带毒的蝎尾,对准爆豪的脑后狠狠地扎下,绿谷已经紧张地数都忘了数,爆豪的表情是一种不为所动的冷漠和嘲弄,他偏头让鱼尾划过他的脸,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对方送上门来的尾巴,手上瞬间长出锋利的指甲陷入对方的尾巴,嘴角拉出一个嗜血的弧度,耳鳍和尾鳍都兴奋地张开,眸色染出比血色还要深的红,所有欢呼着,叫嚣着叫这个来历不明但是制霸了一段时间竞技场的挑战者打败爆豪的喝彩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被冻僵了般,全数安静,他们见到久违的暴///君举起制裁一切的灿金色权杖,不可一世,但无人能抵抗。
绿谷忘记了呼吸和计数,他呆呆地看着这条获胜的人鱼有点嫌弃地扫开那条死去的人鱼,拿着黄金和绿宝石的王冠向他游过来,竞技场内那条长得不可思议的人鱼正被割成好几段,像是渔民饭桌上的躺在盘子里下酒菜一样躺在圆形的竞技场里,死不瞑目地望着爆豪,被尾鳍切断的区段甚至还在蠕动,而胜利的金色人鱼,来到了他的面前,低垂着红色的眼睛,收敛了指甲,抬起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而全身僵直的绿谷的下巴,这条人鱼身上都是比刚刚那条人鱼野性兽性都超过千倍万倍的攻击性,只是被他轻轻又漫不经心地触碰一下,绿谷就有种自己下一秒会被撕碎咬断的错觉。
绿谷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爆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又有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进攻的欲望,和身上无法被流动的海水冲刷掉的浓郁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人有种被扼住了喉咙般的濒死感,但他只是用指腹触碰他和宝石颜色一样眼睛而已,爆豪把王冠随意地放在了绿谷的头上,拨弄了两下,奢华的纯金皇冠被放置在了表情迷茫又带着一丝恐惧的水手头上,他仰头望着赐予自己冠冕的任性人鱼,因为缺氧和窒息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像个对他全心全意的劣质油彩画木偶,只有眼睛的部分是和王冠一样漂亮的翠绿色。
绿谷觉得心脏快要因为缺氧停跳了,胸膛剧烈地起伏却吸入不了任何空气,肺部因为过度运作甚至有种烧灼的痛感,他的视网膜上是色彩斑斓的各种重影交叠出迷幻的背景,大片大片的鎏金和深红,绿谷知道自己在流泪,他胡思乱想到幸好在深海里,泪水溶解在海水里根本没有人看到,但泪水的温热的温度在人鱼的眼睛里是会有光的。
爆豪触碰这来自于人类的奇异液体和温度,眼泪在深海里无所纵行,绿谷走到了极限,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张开口吐出一串气泡,眼泪和气泡的缤纷光亮在爆豪的眼底破开,绿谷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失去了意识缓缓往后倒去,然后被人鱼抱住腰禁锢住后脑勺低头吻住,他们在此起彼伏又逐渐暗淡的气泡里拥吻,头戴王冠的新手国王和赐予自己身份和手脚枷锁的的深海暴////君压制在王座上凶狠亲吻,唇舌间交缠闪烁着金色的鳞片,锋利地划破绿谷的黏膜,一个充满血气和氧气的吻。
绿谷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嘴边染着血迹咬住鳞片低头看他的人鱼不耐烦地拿走自己嘴边的鳞片,又蛮不讲理地吻了下来,他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狂跳起来。
第十一章
绿谷在很小的时候有过这种类似的窒息感,仿佛沸腾的铁水从气管一路横冲直撞地浇灌进他的稚嫩的呼吸器官,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他的嘴巴死死封住,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这短短几秒里被烧焦融化开,绿谷在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在渐渐软下去挣扎里迷迷糊糊地觉得死亡原来可以离人如此靠近,他被人抓住头发摁在海边的浅滩里,水并不深,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里面站起来,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哈哈大笑着摁住他的四肢和头。
绿谷被摆弄成他在那些奇形怪状的解剖书上看到的,被人用铁钉把四肢钉在小木板上的绿皮青蛙的样子,一开始肌肉还有因为恐惧和反抗收缩挣扎,但是在被人用力敲碎头部之后,就只剩下反射性的神经收缩,绿谷的后脑勺被人搬起石头重击了一下,他的反应在一声短促的,被海水吞没的哭叫之后彻底消失,他像被割断的蔓草一样毫无生机地浮在了水面上,孩童们恶劣的嘲笑被水波隔开,模糊不清地传来:
“怪胎,这个怪胎每次都憋好久的气,我们试试看他这次还能不能起来吧,我爸爸说他是怪物——死不掉的那种!”
“我爸爸也说诶,说他妈妈是被献祭给海神的少女,哇,看起来超级阴沉,可怕,女巫一样的感觉——”
“这种妈妈和怪胎就应该都死掉,就应该像是王城来的那些人说的一样,这种看起来有不详预兆的人被架在火堆里烧死,这样才能保证她们不作恶!”
“——烧死他们!”
“——烧死绿谷!”
“——烧死绿谷!”
这个海滨的小镇子边,一群加起来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的孩子在静谧的海浪声里显得面目狰狞而狂热,仿佛能透过他们看到他们父母面对异端的深恶痛绝,他们天真又邪恶,无形中接过了大人们隐藏在胸膛里的肮脏的火炬和柴火,光明正大又代表正义成为了处决异教徒的刽子手,他们不觉得自己在犯罪,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在犯错,他们一边被来自王宫的残暴统治者迫害着,一边又把这些高高在上的阶级们的一举一动奉为圭臬,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
越是淳朴的地方就是越是愚昧,五年前,这个镇子每一次出航,如果航路过于靠近那片海域,就会献祭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而在那个风平浪静的夜晚里,一群亟待出航的人们把绿谷的母亲抓上了船,并在最靠近梅尔美德海的时候让她坐小船下了船,女孩穿着纯洁的白色亚麻质地的长裙,她赤足蜷缩在小船的一头,夜色的黑幕里独自一人发着抖举着火把,看着这片被诅咒过的海域对她张开了大口,船上的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只有他们知道这海面下没有任何海神,有的只是被海神宠爱的怪物们,美丽又残忍,没有人能够从它们举世无双的眼瞳里逃脱。
——只有这个柔弱的女人是个例外,一个月后,这个穿着染血的白色亚麻长裙的少女在狂风暴雨中乘着小船,仿佛踏浪而来,肆虐的闪电照亮她惶惶不安的脸,绿色卷曲的长发被打湿,藤蔓般贴在她的洁白的脸颊和胸脯上,她指尖泛白死死抓住残破不堪的小船边缘,船被巨浪拍打得四处流窜,一头撞上了礁石散了个彻底,而她也终于昏迷地躺在了海滩上,额头上有一串白色珍珠做的吊坠,被人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悬挂在少女的眉心,不知道被施了什么魔法还是少女有意呵护,居然一路被风吹浪打也没有掉落,安静又温润地贴在皮肤上,是微凉的鱼类鳞片温度。
她是第二个被献祭之后还能成功回来的人,第一个死里逃生的人现在是个胡子糟糟举止邋遢的醉汉,有个年轻又英俊,似乎在不久之后就要进入王宫里当值的儿子,名叫做查理。
少女在回来后,在镇子上的人敬畏又试探的目光里长时间闭门不出,偶尔出现在别人的目光面前,也是穿着连脚后跟都密不透风包裹进去的不透光黑色兜帽长袍,苍白的脸和干涸的嘴唇被隐藏在长袍下,她有双青橄榄颜色的眼睛,不安又惶恐地警惕看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她,试图向她打探消息的人,像是一只待缩在地洞里待产的鼹鼠,一点轻微的光亮就足够惊扰到这位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她只愿意见另外一个同样从那片海域里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