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华》 作者:凯风
文案:
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
才能成就一个辉煌的王朝?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那么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权倾天下的悲剧。
“一个仁者,一个智者,一个侠客。”
仁者为王,侠客快意恩仇,智者呢?
她布下了局,然后飘然远去。
留下一个迷茫破碎的我,至今分不清虚实真假。
她美好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于我,难道终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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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道轮回。
永桓嘉和六年,永桓嘉和王昭旻破二十万覃军,其后十年,荡平天下,燕北归一。
永桓嘉和二十六年冬,嘉和王不豫,朝中无主,政事混乱,嗣位虚悬,旁支诸郡蠢蠢欲动,一时风雨飘摇,王统岌岌可危。
——《燕北战国策》
燕北凛冽干冷的风中,巍峨的永桓王城仿佛也显得与她的主人一样苍老了。
“昭旻!昭旻!”黑暗中轻柔的声音如梦境一般空灵。
“谁在唤我?”我听见自己干涩低哑的声音。
“王,没有人。请王安心休养。”熟悉而令人厌倦的恭敬——可惜,这才是现实。
我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直射我的瞳孔,一阵眩晕。
不,我已经沉睡了太久,已经听到了死亡的脚步,但我不愿在睡梦中迎接我期盼了许久的时刻的到来。
伸出手,用袖遮住被遗忘的光明,直到双眼再一次适应这个世界。
环视四周,这是哪里?
空旷、虚华、堆满奇珍异宝、一张张木然到分不清面容的奴仆的脸……
是了,这里是永桓王城的中心,我住了三十六年的寒穆殿,寒冷肃穆,没有一丝人气,一如它应当被诅咒的名字。
窗,突然被风吹开了。
我好奇地发现,惊惶的神色从殿内所有人的脸上掠过。一个侍从匆忙地奔了过去,重又关上。
然而,仅仅这样短暂的瞬间,我依然瞥见了殿外沉寂的人群。
我那些忠诚到可怜的臣子们啊,他们无声地跪着,神情满是惶恐却没有悲伤,等待着老朽的王者的崩逝,等待着我最后一缕灵魂的抽离。
这些人自以为是的掩饰,仅仅因为一阵轻俏的风,就无力地脱落了。
我突然笑了出来,“你们在害怕什么?”我说,“我还不是和他们一样,等待着死亡。”闻言,殿里的人立刻匍匐满地。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的人真的是愈加无趣了。
原以为,我余下的生命会在这样的压抑中流逝,却惊喜地在地上发现了刚刚那阵风留下的痕迹,一片梧桐的枯叶——对我而言,真正无价的宝物。
“是她让你带来的吗?……”我喃喃自语。
王城中曾有三十七棵梧桐,现在却只剩下一棵,唯一真正的幸存者,承蒙着她的恩典。
“是你吗?……”
我被迫遗忘了三十年的人儿啊……
“镜华?”
当这个名字从我口中吐出时,殿内的人无不大惊失色,面色铁青,眦裂了眼眶,却不敢看向我。
三十年来,永桓王城最大的禁忌。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的人,都将颈项血脉中的鲜血染在了我的剑上。
然而,此刻,这个禁忌却终于被我自己提了出来。
紧闭了三十年的心湖的阀门,在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轻易就被冲了开来,那些无知无忧,那些年少轻狂,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刻骨铭心……一一涌了出来。
最后,最深处,一抹淡淡的影子,也随着记忆的复苏,逐渐清晰起来……
第二章
北周末年,天子暗弱,燕北大地,诸侯四起。势力最盛者,西向夏侯、东向永桓、北向覃国。又有阡蜀、熙平、南越、弓菏、帛次、韩邑诸小国。
北周一百一十七年(永桓武穆十二年),紫微、天狼、破军、荧惑四星共辉于空。司空甘谒大惊,谓之为乱世之相。天子闻言,大怒,令斩之。武士至,甘谒亡矣。天子缉捕,未果。
——《燕北诸国志》
我十二岁那年,母亲领着一位身穿玄色长袍的老者来到我面前,言辞间对他相当恭敬。
我见他慈眉善目,鹤发童颜,心知必是非同凡者,便要拱手行揖。
他却快一步扶助了我:“世子缘何拜我?”
“尊驾随同家母前来,且为长者,我为人子,又是晚辈,理当拜见。”
他听罢,淡然一笑,回身对母亲道:“世子知书答礼,为人父母也当欣慰,至于这礼还是免了吧,不然可折煞了老朽。”
我望向母亲,她轻轻颔首,也就不再坚持。
“多蒙尊者抬爱,这便是犬子,还请为他测上一卦。”三人入座坐定,母亲言道。
我暗暗吃惊,这才知道眼前这气度不凡的老者居然是个相士,看了一眼母亲,她勉强对我笑了笑。
父亲一生都靠着自己的力量执著地奋斗着,不信天命之说,对之阴阳之术也相当厌恶。因此在永桓王城,向来“不语怪力乱神”,行巫蛊阴阳之术者,严惩不待,轻者逐出宫门,重者施以极刑。
母亲不会不知道,然而她生性柔弱,对于唯一的孩子,总觉得无力保护,加之生于传统而守旧的世家望族,自幼被灌输的思想,自然引导她去借助这种虚幻而强大的力量。
我便也不好说些什么。
“世子好象有所顾虑。”老者品了一口茶,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我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对他明言:“依尊者身份,此刻出现在这里似乎有所不妥,还请尽快出城,改日有缘,再登门拜会。”
“他尚且是个孩子,尊者切莫介怀。”母亲慌忙解释,随后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你向来懂事,怎么现在胡言乱语?”
老者却丝毫不也不在意:“世子知我身份,就理当去告诉你的父亲,相信他也不会为难你母子。现下世子让我走,若日后被他人发现,必定脱不了干系。”
“尊驾是母亲的客人,我如何能害了尊驾?”
老者微笑颔首:“世子宅心仁厚,天下之福也。”
便掏出一页帛书,交于母亲,吩咐她除了至亲之人,切莫让他人或我本人知晓。
我虽然好奇,但此时他实在不应久留,就让人尽速送他出宫。
他却笑道:“多谢世子,只惜,为时已晚。”
“晚了?”我疑惑不解。
“是啊!晚了!” 熟悉而严厉的声音从殿前传来。我惊恐地抬头,一眼便见到了父亲魁梧的身影。
我再看母亲,她已跪倒在地,然而苍白低垂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悔意。
“我倒要看看什么是天意。”父亲嘲讽地笑着,夺过母亲手中的绢帛。扫了两眼,突然,勃然大怒,“此人妖言惑众,拖出去斩立首示众,以儆效尤!”
“父王!……”我慌忙跪下,刚要求情,老者却阻住了我。
“老朽天命如此,唯望世子永记今日仁德之心。”
我茫然无语,眼睁睁看着他起身掸去袍上的灰尘,昂然走了出去。
父亲看着母亲且怒且怨。
“你向来仁慧贤德,今日怎么做出如此愚昧之事?”
“我请来的贤士你已经杀了,现在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母亲心性温和柔顺,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如此冷漠的态度顶撞父亲。
父亲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转向我,斥道:“你母亲是妇道人家,你呢?几年的圣贤之书都白读了么?”
我默然无语,只是心中觉得委屈。
“你莫冲着昭旻,他读圣贤书,只有教他尊老敬贤,没有叫他违逆母命,滥杀无辜的。”母亲冷冷地说道。
“你!”自父亲成了永桓王后有谁敢如此顶撞他。他几步跨到母亲面前,扬起了手臂。
“母亲——”我失声叫道。
然而母亲只是坦然地盯着父亲,眼睛未曾眨过一下,父亲的手也始终没有落下。
僵了半晌,母亲突然冷笑一声,微微福了福身,转身便离开了。
良久,父亲长叹了一声,看也未看我一眼,自顾自也离开了。
我怔立良久,耳边回荡着那个相士的话。
天命、天命……你纵然知道被这王城吞噬的天命,又为何要来祭上自己的性命?我当时如此疑惑,现在依然如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