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有想到,朝廷的圣旨来得这样快,况且,听着尤公公的意思,就算他抢先一步成婚,太后那边也有法子逼他娶清平公主为正妻。
为了权力和地位,太后连最宠爱的清平公主都能牺牲,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说不定,逼急了她老人家,会直接要了王婉缨的小命。他桓温自问不惧太后,更不会在意圣上的赐婚,可是王婉缨却不行,她如今碍着太后老人家的路,依着太后的性子,恐怕会想方设法的除掉她。
想到这里,他目光渐冷,心口犹如被人扼住命脉,铁青着脸逼迫着自己转向尤公公,见他面上笑得和蔼,却并无半点暖意。
“多谢公公提醒。”他僵硬着脸道。
送走尤公公后,桓温便召集身边门客探讨应对之策。朝廷既然已有拉拢之意,其他世族定是暗搓搓的盯着他们的动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必定会做出反击。
“左右世家大族是靠不上,何不顺势而为,借助太后之力,更上一楼呢?”其中一名门客说出他的见解,旁边人皆点头赞同。
“是啊,如此美事,旁人可求都求不来的。圣上想借家主制衡姜氏一族,意图再明显不过,家主本就与姜家不和,又何惧得罪姜氏?”
众说纷纭,嘈杂不已,与之明显对比的是常忆一脸肃然,从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着旁人高谈阔论。
桓温坐在桌案前,眼风瞟了他一眼,“常忆,你呢?是何看法?”
常忆扶着胡须,呵呵一笑,揶揄道:“常忆不敢有何看法。”
“常将军,这是何意?”旁边一名门客不解道。
桓温抬了抬眼皮,寒潭般的双眸骤然亮了亮,而后又微微闭上双眼,道:“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时辰不早了,大家先下去吧。”
说完,众人便连连告辞离开。
“常将军,你且留步。”桓温将常忆留了下来,单独说话。
墨香阵阵,静谧无声。
众人离去后,常忆依旧静坐在座椅上,桓温也只是淡淡喝着茶水,两人缄默不语了好一阵子,桓温才颓然叹了一口气:“你知我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也得放下,家主,你可还记得当年旧事?姜家与家主,有不共戴天之仇,家主何以为了一女子,就放弃此次大好良机?”
“况且,家主若拒了圣上赐婚,便会腹背受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家主且自顾不暇,有怎能护得婉缨姑娘周全?”
“婉缨姑娘姿容绝色,家主这番全心付出,又焉知她待家主,也是如一?”
常忆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字字珠玑,犹如刀剐,一刀刀扎在桓温心口。此间利弊权衡,他不是看不清楚,只是,万事到了王婉缨身上,就不容他选择。
“常忆,你这般明睿,也当知为何我府中门客众多,唯独你,是深受信赖的?”他微微抬眸,英气勃勃,有一种别于当今世家公子的少年锐气。
方才还在涛涛不绝的常忆,听闻桓温这样一问,顿时脸色大变,收敛起之前谋士的运筹帷幄,语气变得缓慢而有一丝颤抖。
“因为,我与家主,曾一起同生共死,患难与共。”
桓温一顿,想起一些旧事,却摇摇头,郑重道:“非也,因为我认为,你不同于其他人,你很重情义。待我如此,待你的家眷如此,待你的朋友亦如此。”
……
常忆从桓温书房离去时,已是月色溶溶。他踱步走在甬道,心事重重的仰头望着头顶的银月,忽然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继而脚步一顿,转身迅速走向另一条小路,不一会儿,他那藏蓝色衣袍的背影,渐渐融入一片黑暗的夜色中。
秦安歌自接到消息,圣上赐婚于桓温,便没有走出房门。她知道依着桓温的性子,定不会软弱的屈服,但也预示着,桓温又一次,要深陷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到底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呢?她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同时,她也知自己此刻,也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说不定杀她的杀手们,正在来时的路上了。
第二日,没等到凶神恶煞的杀手们,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秋韵一袭紫色梅花纹纱袍,如同一团紫云一般,她本就生得柔媚,举止又经过训练而柔若无骨,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见到秦安歌时,秋韵却倏地跪在了她的面前,泪眼滂沱道:“王姑娘,早就听闻你深受家主器重,你的话,家主定然会听的,还请你念在姐妹一场,同为一府门客的份上,替秋韵求个情吧。”
“秋韵才到家主身边不久,以为离开了祝大人的挟制,终于能得以脱身自由,却不想还是逃不脱被人作践的命,我不甘啊!”
秦安歌见状,连忙将秋韵扶起,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秋韵姐姐又究竟要我向家主说什么?还请秋韵姐姐细细同我说明。”
“你还不知?”秋韵却反问一句,秦安歌哑口无言,却又听闻秋韵自问自答般道:“是了,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姑娘,又怎会让你知晓。”
秦安歌更是张口结舌,心中惴惴,不知如何作答。
“家主近日得圣上赐婚,却不知为何,向圣上婉言拒绝了。”秋韵说完,秦安歌心里便咯噔一下,想来事情的源头正是这件事了。
“为了平息圣怒,府中许多才色过人的姐妹,都被送去权贵那里,以做拉拢之用。”秋韵语调冰冷,隐隐带着几分哭腔。
“什么?”
“身为门客,为家主分忧解难乃是本分,我等女子,又和能耐为家主效劳?唯有这身皮肉罢了。”秋韵萋萋哭道,虽这般说,却满脸写着三个大字——不愿意。
试想若非无路可走,谁又愿意这般为家主效劳的?秦安歌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又问道:“你说府上有许多姐妹皆被送去,那不知是哪几位?”
秋韵愣了愣,终于止住了哭泣,低声说出来几个名字,这其中,也有齐素素。
“素素也?她被送往哪里?”
☆、逼婚
秦安歌突然抓住秋韵的胳膊,双眼圆瞪,眉头紧蹙。
秋韵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稍稍解气,冷冷嗤笑道:“看来,他们是故意瞒着你。齐姑娘听说是被送往颍州。驻守颍州的姜城羽最近死了夫人,府中小妾也尽是些旧人,正缺个美人。这姜城羽乃是姜家庶出,其母受苛待而死,可以说是极适合与家主结盟之人。”
听了秋韵一席话,秦安歌愣坐了许久,心中沟壑千回百转,将秋韵的话反反复复琢磨了许久,才长长叹道:“既是对家主有利,我又能说些什么?秋韵姑娘方才也说了,我等门客,皆是为家主分忧解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呵,我听说,王姑娘为了救秦氏一族,求家主出手相助?”秋韵见她不为所动,便知装可怜、博同情在这里无用武之地,当即变了一副嘴脸,连眉眼间残留的一点点泪花,都淬着毒辣的算计。
“秋韵姑娘为何提及此事?”关系到秦氏一族,秦安歌总是特别紧张。
“我笑王姑娘幼稚,其实家主根本就没有出手救过秦氏一族,当年秦氏侥幸逃脱,完全是当今陛下念及恩师教导之情,法外开恩而已。而家主,他非但不会救秦氏,还会杀了秦氏满门,你且等着看吧,不知到时,王姑娘可还说得出,这番豪情壮语。”
“家主……为何,为何要骗我?不,他不会的,你污蔑家主,该当何罪?”秦安歌当即呵斥道。
可秋韵却镇定自若,眉眼含着笑意。
“家主十六岁那年,家中突逢巨变,从此家主从翩翩公子,贬为庶民,其中艰辛何其苦哉,而秦家,却与那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家主怎会轻易饶恕?”
“你是说……秦太傅……当年……”
秦安歌脑中混乱不堪,陈年旧事一桩桩出现在眼前,令她目不暇接,也有些反应不来,到底何为真相,何为真心?
“你可知秦家与家主有不共戴天之仇?哎呀,家主为何不告知姑娘实情?难不成是为了骗姑娘以此效忠于他?如此,姑娘可得好生思量,这般忠心耿耿,到底值不值当?”
明知秋韵不怀好意,却还是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怔,思绪不经意飘到了当年桓权带她闯入的那间桓家书斋,她当时无意间拿起一本书,末尾署名好像是个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