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故人来访,秦安歌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她连忙回屋换了一身素净齐整的衣裳,又梳妆打扮一番,才出门前去驿馆。
郗超已在驿馆等候多时,来时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说服秦安歌,让她离开桓府,随他一同回到龙溪。他相信只要她在他身旁,便有信心能打动芳心,娶她进门。
是的,娶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这就是此生要娶之人,纵然她身份卑微,家族势必会反对,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若是家里执意不允,大不了便离了郗家,自己独立门户,他虽然不才,未能高官厚禄,但凭着母亲留给他的几处产业,加上自己在吏部混的小小官职,不愁养活不了他们。
想着往后平淡且温馨的夫妻生活,他不禁心潮驰骋,微微有一丝走神。
“师兄,想什么呢?”
正心猿意马之时,秦安歌突然出现在他面向,还是那般明艳动人,巧笑嫣然。她一来,仿佛空气都变得清香沁人,令人舒爽不已。
“婉缨师妹,多日不见,你可过的还好?”郗超连忙起身,耳尖微红,有几分腼腆和小心翼翼,一如初见她时的样子。
“嗯,还好……师傅身体可还好?我寄给他的信可看了?”谈到自己的境况,秦安歌有几分闪烁其词,并不愿意多说什么,郗超看在眼里,但并未揭穿,他向来不予人难堪,更别说是他心尖上的人儿了。
她既然做了桓府门卿,便是家臣,行事总是要处处被约束,哪里有待在自家舒坦自在。他不用问也应该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快活。
现下他只愿她能早早随他回到龙溪,好好过他们和美的日子。
“师妹的信师傅看了。”郗超温情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和缓道:“师傅思量了好几日,本想亲自给你回信,但想着还是不放心,便派我亲自前来,一是送信,二是在关键之时,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递到秦安歌手中。
秦安歌连忙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方才放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师傅果真乃高人也,得知她意图助桓温谋得蜀地后,便将天下局势给她分析了个清清楚楚,并对攻击成汉的注意要领、兵力、民心等一一作了梳理,看来师傅虽然一直致力于学问研究,却依旧怀着赤子之心,祈愿有朝一日能收复北方,一统山河。
这封信重要非凡,难怪师傅要派人亲自递送,秦安歌好生收好信件,脑中还在细细回味师傅信中的要义。
坐在一旁的郗超见状,连忙递了杯茶水给她,宽慰道:“此事关系重大,其中牵扯各方势力,非你一人之力能完成,你无需太过烦劳,放心,一切有我在。”
秦安歌转头看向郗超,他真挚的眼神令她心头一暖,感激地冲他甜甜一笑,“谢谢师兄,有你助我,我便心安许多了。”
郗超笑笑,喝了口茶水,又道:“只是桓温此人……”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道:“他心性如何,是否担得起这番重任,还未可知。行兵打仗,除了天时地利,还要看人和,将帅尤为重要,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即便筹划得再妥当,也无济于事。”
秦安歌点点头,神色黯然道:“师兄所言,正是我之顾虑。”
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桓温,如今却因为他的那句“我并非如你想的那样好”,霎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种质疑像颗种子埋在她心里,渐渐生根发芽,时时刻刻提醒她,桓温已非从前,他是否怀着一腔赤诚,有振兴家国之志?是否如从前般勇敢坚毅,面对艰险能迎难而上?又是否舍得辛苦经营的权势,冒着巨大危险投入这场未知的战役中?
答案,忽然间变得模糊不清。
“私以为,你辅佐桓温,并非是个好决定。现下他势力受限,无法施展,何不趁此机会,另寻良主?再者……你一女子,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后路。”
郗超一边看着秦安歌,估摸着她的反应,一边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面上无甚表情,然而心里却已经在打鼓,他多想她问他:后路是什么?
他便会立即答曰:他便是她的后路,一辈子的后路。
然而,秦安歌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神充满了愁绪。
郗超欲继续刨根问底,这时,驿站内忽然走进几个高大身影,定睛一看,连忙闭上了嘴。
来人,正是桓温!
桓温还是一身雪白长袍,飘飘如仙,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体壮如熊的精壮将士,呼呼啦啦一阵铁器碰撞的声响,只见他们身穿厚重的软甲,腰间别着长剑,一脸肃杀。这几人站在门口,便如乌云般将阳光阻隔在外,乌压压的令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桓温目光落在郗超身上,盛夏时节,竟让他忽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于是郗超连忙起身,躬身向桓温行礼。
郗超曾在一次官员酒宴上与桓温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桓温举止有态,从容不迫,但是过于冷傲,是以也并未有过多交谈。如今看来,这桓温岂止冷傲,那般气场太过强悍,简直可以令人窒息,难怪婉缨姑娘会不习惯了。
心下还在腹诽,而桓温却已经不客气地与郗超同桌而坐,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缓缓道:“我坐在此,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打不打扰,不是已经坐下了么?郗超喉头动了动,只好摇摇头道:“不打扰,能与桓大人同席而坐,幸甚,幸甚。”
然而,桓温并未回应他的客套话,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目光似有若无扫过身旁的秦安歌,微不可察间,轻轻叹了口气。
郗超顿时觉得桓温眸光渐渐暗下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大佛一般,而自己又与他面对着面,这般沉默无语,实在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饭点,他连忙叫来小二,点了些酒菜,以缓解这一桌子的尴尬无语。
秦安歌手中攥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话不多,只是偶尔询问郗超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像是没话找话,但郗超看得出来,她也兴致不高,从桓温到来便有种说不出的忧郁笼罩着她,即使郗超竭尽所能,搜肠刮肚挑了些有趣的见闻讲给她听,她也只是淡淡报以微笑。
一顿饭吃得甚是艰辛,郗超如坐针毡,却又不能表露半分,还得尽心尽力伺候好面前这尊大佛。最后,秦安歌终于转头,目光却只是落在桓温衣领处,淡淡对桓温告辞道:“郗师兄初到荆州,待会我打算同他四处逛逛,以尽地主之谊,婉缨先行告辞,家主请自便。”
郗超连忙起身,对着桓温行礼告辞,转身后,心情像出笼的燕雀,别提多舒畅了。
“说到尽地主之谊,某当仁不让。”桓温薄唇轻启,声音也是全无情绪,只是微微起身,不冷不热道:“郗公子,请。”
郗超怔愣在原地,有些云里雾里。桓温这举动,着实诡异,郗超自问从来未得罪过他,也并未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为何今日如此做派,仿佛是立意要找茬?
这时,秦安歌走了过来,脸色也明显有些怒意,抬头瞪着桓温,道:“家主日理万机,这般小事,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说罢,扬长而去。郗超紧随其后,刚走出驿馆大门,就发现门口整整齐齐立着一排兵卒,后头还拉着两辆精巧奢华的马车,这般声势浩大,与桓温往常的作风截然不同。
秦安歌看着这排场,一时间有些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桓温便缓缓从里面走出来,径自走上一架马车,而身后跟着的几个粗壮将士也走到秦安歌与郗超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说是请上马车,却全然不得自由,郗超感觉自己仿佛被囚禁了,被几名士兵押着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而秦安歌却与他不在一处,竟坐上了桓温的那辆。
“这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郗超一个人坐在车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拆招
马车走走停停,缓慢穿行在狭窄的街道中。骄阳似火,比火还热得是这街道的繁华景象,两旁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商贾摊贩卖力地吆喝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马车内,却静的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这与外面的嘈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桓温偷偷瞄了眼一直别过脸,目不转睛看着窗外的秦安歌,这女子依旧一副气嘟嘟的样子,粉唇微翘,面若桃花,两条细长的柳叶眉蹙起,竟有说不出的娇俏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