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理所应当，就好像她曾经幻想的、渴望的、珍视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突然变得那样触手可及，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从包里掏出一罐灌装咖啡，她拉开瓶罐，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问他：
“你喝么？”
“不用了，谢谢。”
他说着，眼睛扫过瓶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怎么了？”
“记得之前在江北的图书馆，我曾收到过一罐咖啡，和这个一模一样。”
他拿笔指了指她手里的咖啡，顾念心里猛地一跳，不自觉的握紧瓶罐，打开，却突然不敢再看他。
“是吗？”
“嗯。现在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诡异。当时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醒的时候就看见一罐咖啡放在面前。瓶身上还写着两个字 ‘喝我’……”
他顿了一下，笑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光芒：
“简直就跟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药水一样，我当时甚至想，如果我真喝下去会不会变大或者缩小。”
“那最后你喝了吗？”
她小声问他，有点急切，又有种当年数理化成绩发下来之前的忐忑……
“没有。”
她心里一沉，他有些遗憾的笑了：
“其实自从我小时候偷喝了一口我爸最爱的expresso之后就彻底对咖啡免疫了。不过那罐咖啡被我带回家，在书桌上放了好久……”
他的笑容一点点沉下去，看着桌上她喝了一半的咖啡罐，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念低头看着手上的咖啡怔了一会儿，突然微微地笑了，放下罐子，取出耳机带上，轻声说：
“谢谢你。”
“谢什么？”
她顿了一下，说：
“谢谢你帮我占座。”
谢谢你，还记得那罐咖啡。
谢谢你，让那个默默喜欢你的顾念，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你的青春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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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林易放下笔看了看腕表，侧首问她：
“已经十二点半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顾念犹豫了一下，合上笔帽，点头答应了。
和林易一起自习真是个错误。坐在他身边，她全无效率可言，总不住地走神，胡思乱想，他翻书的声音，他低声念起某些句子的时候，温软的语调，温热的呼吸，总之，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成了干扰。
就这样，一本书盯了一上午，她却看不进去半点，心思全黏在他的身上。
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下午还是去教学楼的阶梯教室自习好了。她这样想着，便伸手去收拾桌上对着的专业书，谁知他看见了却笑道：
“书就放在这儿吧，正好占着座。难道你吃饭也要抱着那一大摞书么？”
望着他含笑的眼眸，她犹豫了一秒，到底还是把书搁下了。意志力就这样被他的笑容扼杀，她甚至连一句简单的拒绝都说不出口，就灰溜溜的穿上大衣跟着林易走了出去。
一出图书馆，冷风便混着残雪飞絮扑面而来，一下子就吹散了萦绕在身边的浑浊的热气。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整个世界一片洁白，在太阳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顾念仰头，便看到湛蓝的正午天空中竟挂着一抹极浅淡的月亮，仿佛画笔无意中蹭上去似得，不仔细根本看不清楚。
“谁说雪天不可以有月亮的……”
不知不觉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晚“杨过”说得那句“下雪天怎么可能有月亮”。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下雪天”的月亮和“雪地里”的月亮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你说什么？”
林易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她，她一怔，忙笑了笑道：
“没什么。”
第31章 第十章（2）
雪天路滑，离图书馆最近的一号食堂人实在太多，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去学校门口的西餐厅吃饭。
和那天一样，顾念挑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因为这样，即使两个人没话可说也可以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以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
西餐厅生意冷清，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
“两位吃点什么？”
顾念扫了一眼菜单：
“一号牛排套餐。”
“那我也要一样的好了。”
服务员收了单子，很快就把餐具拿来了，是那种用厚厚餐巾包裹的金属刀叉。
看到餐具，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能不能再给我一双筷子？”“能不能拿双筷子给我？”
服务生奇怪得看着他们俩，那样子仿佛看着两个怪物：
“哦，马上就来。”
而他们俩傻傻看着彼此，突然“噗嗤”一声一起笑了出来。
然而，相同的笑容下面，林易感到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开心，而顾念却有一丝心虚和苦涩。
自从李牧雪告诉了她林易不管吃什么都用筷子的怪癖，她每次吃西餐也忍不住同服务生要一双筷子来试试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她也曾想过也许一切根本就是李牧雪耍她随便编出来的戏言，可她却忍不住想，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如果，他的怪癖，也成为她的……
于是，她每次吃西餐总不忘同侍者要一双筷子。每当西餐厅的服务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总会想，他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瞪视？原来被当做异类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啊！单是想想他们会有同一种经历，她就觉得无比快乐，哪怕被人鄙视的瞬间，感觉并不太好。
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
“吃牛排你用什么筷子？”
林易笑着问她，质问的语气中却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亲昵。
“中国人不用筷子用什么？”
话音一落，连她自己也怔住了。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那样清楚。哪怕，那些话，她从未亲耳听到过，可她，全都一字不落的牢牢记住了。
林易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去，就这样怔怔看了她好久，才终于垂眸笑了出来：
“的确，中国人不用筷子用什么。”
顾念突然觉得心虚，因为她不愿意他们之间掺杂任何的隐瞒和欺骗。
犹豫了一下，她又说：
“不过直接用筷子吃牛排还是蛮奇怪的。我曾经试过一次，结果弄得满脸都是黑椒汁，我妈批我不淑女，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就用刀叉一块块帮我切好，我再拿筷子往嘴里送，搞得我妈连连摇头说我作。后来我想想也是，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用刀叉省事。不过意面就不一样了，比起用叉子卷着吃，我真的觉得用筷子更舒服。”
林易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喜欢用筷子主要是因为我筷子用得实在太次了。虽然我回国都十多年了，可直到现在，我吃饭还是总被爷爷批说筷子用得不得要领，说我是假洋鬼子。我特烦他这么说，于是就抓住一切机会练习用筷子，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你爷爷还真可爱。”
“为什么这么说？”
他抬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样专注的神情让她不由微微脸红。
垂了眼，她摩挲着玻璃水杯淡笑道：
“你爷爷这么说八成是害怕和你这只小海龟有代沟，又想掩饰这种代沟带来的失落。每次你生气地否认你不是假洋鬼子的时候，他一定在心里偷着乐。因为你的否认恰恰是对另一种身份的承认和接受。而就算你有一天用好了筷子，他也依然会继续叫你假洋鬼子，因为他喜欢看到你因为那个称谓气得直跳脚的样子。”
他淡淡地笑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这个称谓太在意了。以后，他只要再这么说你，你就继续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越气越好，而筷子用得得不得要领其实根本不重要。”
林易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就道：
“你说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呢？”
顾念心里猛地一跳，险些打翻手中的水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
“早点认识我干嘛……”
“早点认识你我就不用这么执着连吃西餐都用筷子了啊！你看到刚才服务生看咱们俩那种眼神儿了吗？”
林易说到最后，微微倾身刻意压低声音，好像分享什么小秘密似得：